出归墟的石道里,唯有阿澈心口的碎玉悬着缕淡金,像提着盏怕被风吹灭的灯,将四人的影子在湿冷的石壁上拖得忽长忽短。走至半途,石缝里钻来阵风,裹着些微土腥气——苏清瑶刚要开口,指尖突然接住片飘来的枯叶,那叶子触到她灵力的瞬间,竟化作细粉簌簌落,有三两粒粘在阿澈衣襟上,没等拂去,就被碎玉的光烫得蜷缩起来,露出点极淡的黑边。
“是外界的气,但不干净。”苏清瑶捻起那粒带黑边的粉屑,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墨魂影的余孽,竟飘到这来了。”
沈砚抬手按在石壁上,灵脉探出去的刹那,眉峰猛地蹙起:“不止飘来,是在往桃林旧址聚。再走半里就到出口,凌霜,你护着阿澈走前面。”
阿澈听到“桃林”二字,手不自觉攥紧衣襟——方才粉屑落过的地方,像留了块冰,凉得钻心。他低头拨弄衣缝,指腹突然触到个硬东西,掏出来一看,是颗桃核,壳上还沾着归墟的细石屑,是双澈之前塞给他玩的,当时双澈还笑着说“等开春,咱们把它种在桃林里,让它跟阿澈一起长”,不知何时嵌进了布纹里。
“哥哥的桃核。”阿澈把桃核凑到碎玉旁,淡金的光刚裹住核壳,他突然“呀”了一声——光里竟映出丝黑影,像头发丝似的,正顺着核纹往壳里钻,碰一下,碎玉就凉一分。他急忙用掌心捂住桃核,指尖都在抖:“它、它要钻进去……”
凌霜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桃核,就觉股阴冷顺着指缝爬,她急忙凝起灵力裹住核壳:“别怕,是墨气缠上来了,有碎玉护着,它钻不进去。”话虽这么说,她却看见那丝黑影在光里扭了扭,竟贴在核壳最薄的地方,不动了,像在等着什么。
石道出口的巨石推开时,天光涌进来的瞬间,阿澈下意识闭了眼——再睁开,就见去年被墨气毁了的桃林里,断枝残干还戳在土里,可新冒的草芽都歪着长,根须露在土外的部分,泛着层洗不掉的淡黑,风一吹,草叶竟朝着同一个方向抖,像在怕什么。
“阿澈来挖坑。”苏清瑶递过小铲时,悄悄往阿澈掌心塞了张符纸,“把这个垫在坑底,能护着桃核。”她给沈砚递了个眼色,两人往桃林深处走了几步,沈砚灵脉铺开的瞬间,声音压得极低:“地底的墨气在绕着老桃树的根转,像是在等什么东西落进来。”
阿澈蹲在最粗的断桃树下挖坑,碎玉的光落在土坑里,把翻起的土粒都染得泛金。挖到半尺深时,铲子突然撞上个软东西,他急忙放慢动作,扒开泥土一看,是片干枯的桃花瓣,瓣尖还凝着点黑,和桃核上的黑影一模一样。他刚要伸手捡,那花瓣突然化作黑丝,直往他指尖缠——碎玉猛地亮了亮,金光照得黑丝“滋”地响,缩成个小团钻进土缝里,却没消失,只在缝口露着点黑边,盯着那粒桃核。
“哥哥的桃核不能有事。”阿澈把桃核放进坑里,又把苏清瑶给的符纸撕成碎末撒在周围,淡金的光裹着符纸的灵力,在坑底织了层薄网。可他刚要覆土,心口的碎玉突然烫起来,像有针在扎,他低头一看,碎玉上的“尘”字竟暗了半分,有丝黑影正顺着他的衣襟往下爬,目标分明是土坑里的桃核。
“阿澈!”凌霜眼疾手快,伸手按住阿澈的衣襟,灵力顺着指尖灌进去,把那丝黑影逼回碎玉旁,“别慌,碎玉在跟它耗。”她看着阿澈抖着把土拢在桃核上,突然想起双澈去年这时,还在这棵桃树下给阿澈编花环,花瓣落在阿澈发间,像撒了把粉,“等明年桃树长芽,咱们还在这编花环,让双澈给你编最漂亮的。”
苏清瑶在石头上刻字时,指尖的灵力刚触到石面,就有丝黑影从石缝里钻出来,直扑她手腕——碎玉的光突然晃了晃,那黑影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去,却没离开,只绕着石头转。她咬着牙把“归墟一别,桃种寄念,待君归时,花满枝桠”刻完,在“花”字的最后一笔里藏了道灵力,让碎玉的光能缠在上面,才算把那丝黑影镇住。
沈砚倒灵泉水时,特意往水里掺了缕纯灵脉,清水渗进土里的瞬间,他清楚地感觉到,地底那团墨气动了,顺着水流往桃核的方向涌,却被坑底的符纸网挡了回去,可那墨气没退,竟在土下绕着网转,像在找破绽。“阿澈,以后每天来浇水时,都要把碎玉的光往土堆上照一照。”他蹲下来,按住阿澈的肩膀,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记住,要是看到土堆上冒黑丝,哪怕只有一根,也立刻跑,来找我们。”
阿澈用力点头,手按在土堆上,碎玉的光透过掌心渗进去,能感觉到桃核在里面轻轻颤,像在回应他的温度。风又吹来时,带着点桃花的淡香,可这次没人说话——苏清瑶和沈砚都察觉,那花香里裹着的墨气更浓了,连空气都变得发沉。
往山下走时,阿澈走三步就回头望一次,碎玉的光隔着老远,还粘在那片土堆上,像怕一挪开,墨气就会扑上去。他摸了摸心口的碎玉,又摸了摸衣袋里藏着的半片干桃花瓣——那是去年双澈编花环时掉的,他一直留着。指尖触到花瓣的刹那,碎玉突然轻颤了一下,像在替双澈回应他。
“哥哥,我会护好桃核的。”阿澈的声音很轻,被风吹得散在桃林里,“等明年桃花开,你可一定要来啊。”
风把这话吹到土堆上,土下的桃核轻轻颤了颤,壳上的黑影缩了缩。可桃林深处,那根最粗的断枝下,一缕墨气正顺着残根往上爬,缠在断枝的疤上,慢慢凝聚成个模糊的影子,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正盯着土堆上的淡金光,等着明年桃花开时,把这份藏在桃种里的念想,彻底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