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苍老平和的声音仿佛直接源自祭坛本身,又仿佛来自无尽时空的彼端,带着一种洞悉万古的沧桑与智慧。光芒笼罩中,苏澈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反而觉得周身暖洋洋的,之前硬闯千瘴潭和对抗玄蛇长老留下的些许暗伤,竟在这光芒滋养下迅速复原。
祭坛后方,那由无数白骨构筑的墙壁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一道身影缓缓从中走出。
来人并非想象中鸡皮鹤发的老妪,而是一位身着繁复无比、以银丝绣满日月星辰与各种奇异虫鸟图案的深紫色长袍的女子。她面容看起来不过三十许,肤色是南疆人特有的微深,五官深邃而端庄,一双眸子如同最纯净的紫水晶,蕴含着无尽的深邃与宁静。她手中握着一根比她人还要高出些许的木质权杖,权杖顶端镶嵌着一颗与祭坛上光球类似、但体积小上许多的珠子。
她站在那里,便仿佛与整个万蛊窟、与这片南疆大地融为一体,气息深不可测,远超桑青,甚至给苏澈一种面对寂渊剑主残留意志时的感觉。
“晚辈苏澈,见过前辈。”苏澈心中凛然,知晓这恐怕就是巫月教真正的掌权者,恭敬行礼。
紫袍女子,巫月教大祭司,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苏澈身上,那紫水晶般的眼眸中仿佛有无数星轨流转,倒映出苏澈体内那混沌的元婴、沉寂的九霄剑种,以及那缕与寂灭本源纠缠的归墟之力。
“混沌为基,剑魄为骨,归墟为影……巡天为敌……你的命轨,果然如星象所示,充满了悖逆与变数。”大祭司的声音平缓,却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苏澈心中一震:“前辈知晓晚辈的处境?”
“巡天镜光临南疆,虽被十万大山的天然屏障与吾教秘法干扰,未能锁定具体,但其‘净灭’之意已如投石入湖,荡起涟漪。”大祭司缓缓道,“而你身上那交织的混沌与归墟气息,在吾等眼中,便如同暗夜中的皓月。”
她顿了顿,继续道:“云鸾丫头的师尊,中的是‘九幽蚀魂咒’,此咒源于九幽深处,与归墟同属寂灭一系,却更为阴毒诡谲,专蚀神魂本源。寻常手段,难解。”
苏澈心中一紧:“连贵教也无法可解吗?”
“非是无法,而是代价巨大,且需机缘。”大祭司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看到了被桑青照料着的云浅雪,“定魂珠经你混沌之力净化,已具奇效,可暂保她师尊神魂不灭,延缓咒力侵蚀。但欲要根除,需得以更本源之力,深入其神魂核心,将那九幽咒印连根拔起,同时修补其受损的神魂。”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苏澈身上:“混沌之力,演化万物,包容众生,或可一试。但其中凶险,远超你想象,稍有不慎,非但救不了人,施术者自身亦可能被九幽咒力反噬,神魂俱损。”
苏澈毫不犹豫:“晚辈愿尽力一试!还请前辈指点!”
大祭司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微微叹息一声:“痴儿。救人之事,稍后再议。你既已通过三关考验,按教规,巫月教可应你一个合理请求。云鸾丫头所求,吾已知晓,自会尽力。而你……混沌之子,你可知你自身,已身处更大的漩涡之中?”
她手中权杖轻轻顿地,祭坛上的光球光芒大盛,投射出一片朦胧的星图虚影。星图之中,代表苏澈的那一点混沌之光格外醒目,而其周围,有数道强大的气息如同阴影般环绕,其中一道赤红如血(玄蛇),一道金光凛然如同天罚(巡天),更远处,还有几道晦暗不明、却更加深沉恐怖的气息在沉浮。
“玄蛇一脉,不过疥癣之疾。巡天盟,亦非铁板一块,其内部亦有分歧与制衡。你真正的危机,来自于那场即将席卷诸界的‘归墟大潮’,以及那些在潮汐背后推波助澜、或试图阻挠的……古老存在。”大祭司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寂渊那老家伙,将他未尽的执念与对巡天的不满寄托于你,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苏澈听得心神震动,这些信息远比他从寂渊剑主那里得到的更加宏观,也更加沉重。
“前辈,我该当如何?”
“提升实力,是根本。混沌之道,前无古人,你需要自行摸索。南疆或许能给你一些启发,但你的路,终究要你自己去走。”大祭司缓缓道,“此外,你需要盟友。并非所有势力都认同巡天盟那套‘非黑即白’的秩序。巫月教,因你通过考验,且身负混沌,可为你提供暂时的庇护与有限的帮助。但切记,莫要过度依赖外力。”
她屈指一弹,一点紫金色的光芒飞向苏澈,落入他手中,化作一枚造型古朴、刻着月轮与蛊虫图案的令牌。
“此乃‘月神令’,持此令,可在南疆大部分区域得到巫月教附属部落的有限帮助,也可在危急时刻,向吾教发出一次求救信号。”
“多谢前辈!”苏澈郑重收起令牌。
“去吧。”大祭司挥了挥手,“先随桑青去安顿,救治云鸾丫头师尊之事,需准备一番。三日后,再来此地寻我。”
说完,她的身影缓缓后退,重新融入那白骨墙壁之中,消失不见。祭坛上的光球也恢复了平静。
苏澈站在祭坛上,回味着大祭司的话语,心情沉重而复杂。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但至少,在这南疆之地,他暂时获得了一个喘息之机和一位深不可测的潜在盟友。
他转身,朝着来路走去。
万蛊窟中,依旧是万蛊俯首,寂静无声,为他让开道路。
只是这一次,苏澈的心中,对未来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也背负了更沉重的责任。
混沌的宿命,已然将他推向了时代浪潮的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