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母那一声直接烙印在意识深处的“来”字,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在每个人的灵魂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寨子中,数百活尸沉默地让开通往核心的道路,它们空洞的眼神依旧,却仿佛多了某种无形的“注视”,监督着这群不速之客的每一步。
没有选择,只能前行。
丁逍遥背起昏迷的陆知简,萧断岳搀扶着精神透支、虚弱不堪的云梦谣,罗青衣强忍腰伤,金万贯和公输铭一左一右护持,玄尘子与林闻枢断后。那遗民少年则紧紧跟在丁逍遥身侧,瘦小的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但眼神中除了恐惧,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朝圣般的复杂情绪。
踏足寨内的石板路,一股比外围更加阴冷、凝滞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的腐臭与异香几乎化为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脚下的石板缝隙里,生长着一种近乎黑色的苔藓,踩上去软腻湿滑。道路两旁是沉默的吊脚楼,门窗紧闭,檐下悬挂的早已风干的草药和符袋在死寂的微风中纹丝不动,如同吊唁的挽联。
那些列队旁的活尸,近看之下更加令人心悸。它们蜡黄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暗红色纹路,与之前溶洞蛊俑和尸魅脸上的纹路同源,却更加密集。它们对穿过队伍的众人毫无反应,如同真正的死物,但那种被数百双空洞眼睛“目送”的感觉,足以让最勇敢的人心底发毛。
队伍沿着活尸让出的通道,沉默地向寨子中央那栋最高的吊脚楼行进。越是靠近,那股源自楼内的幽绿光芒就越是浓郁,空气中仿佛也荡漾着一种低沉到几乎无法听闻、却直抵心魄的嗡鸣声。
突然,一直靠在萧断岳肩头、半昏迷的云梦谣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她猛地睁开眼,瞳孔中竟短暂地闪过一抹与那幽绿光芒同色的异彩!
“小心……它在……试探……”她声音嘶哑,带着极度的疲惫,“不是恶意……是本能……保护性的……筛选……”
她的话音未落,走在前面的金万贯忽然“咦”了一声,停下了脚步,肥胖的脸上露出了困惑和一丝痴迷的表情。他怔怔地看着路边一栋吊脚楼二楼一扇虚掩的窗户,窗户后面似乎有金光闪烁。
“老金?”丁逍遥警觉地低喝。
金万贯却恍若未闻,他痴痴地向着那扇窗户走去,嘴里喃喃自语:“……金子……好多金子……堆成山了……是我的……都是我的……”
“拦住他!”丁逍遥心知不妙。
然而,已经晚了。金万贯仿佛着了魔,猛地挣脱了公输铭试图拉住他的手,肥胖的身体爆发出不符常理的速度,一头撞向那栋吊脚楼紧闭的木门!
“砰!”
木门被他撞开,他踉跄着冲了进去,身影瞬间被屋内的黑暗吞噬。
“幻象!是噬心蛊!”罗青衣厉声喝道,“能引动人心底最深的欲望与恐惧,制造幻境!封闭五感,紧守心神!”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几乎在同一时间,旁边的萧断岳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他双眼赤红,猛地将搀扶的云梦谣推开,魁梧的身躯如同受伤的野兽般躬起,死死盯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嘶声道:“……别过来!放开我爹娘!冲我来!”
他似乎看到了某种极其惨烈的幻象,挥舞着拳头,向着空气疯狂地攻击,状若疯虎!
“断岳!醒醒!”丁逍遥心急如焚,却不敢轻易靠近,此刻的萧断岳敌友不分,力量惊人。
紧接着,林闻枢脸色煞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身体蜷缩起来,脸上充满了极度的痛苦:“……安静……求求你们……别说了……太吵了……让我安静……” 他似乎被无数幻听所困扰,陷入了自闭的恐惧。
玄尘子拂尘急舞,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他周身气息鼓荡,似乎在抵抗着无形的侵蚀:“好厉害的蛊!直指道心破绽!诸位紧守灵台,勿被外魔所乘!”
公输铭眼神迷茫,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在质疑自己精心打造的机关为何如此脆弱。罗青衣闷哼一声,腰间的伤口处传来钻心的幻痛,眼前仿佛浮现出无数毒虫噬咬的景象。
就连那遗民少年,也抱着头跪倒在地,身体剧烈颤抖,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似乎陷入了某种血腥祭祀的恐怖回忆。
整个队伍,除了丁逍遥和被他护在身后的陆知简,以及被玄尘子勉强护住的云梦谣,几乎瞬间陷入了各自的心魔幻境之中!
丁逍遥自己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无数纷乱的念头和画面试图涌入脑海——失败的探险、同伴的惨死、求而不得的珍宝……但他强大的意志力如同磐石,死死压制着这些杂念,眼神依旧清明。他明白,这是蛊母的“筛选”,或者说,是进入核心区域前的最后一道考验!无法通过者,便将永远沉沦于自身的心魔之中!
他看了一眼背上昏迷的陆知简,又看了看周围陷入疯狂的同伴,一股决绝涌上心头。他必须尽快找到破解这噬心蛊影的方法,或者……强行唤醒他们!
而这一切的关键,或许就在前方那栋散发着不祥幽光的吊脚楼内!
他深吸一口气,无视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的诱惑与低语,迈开沉重的步伐,顶着无形的压力,继续向着蛊母的巢穴,一步步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身意志的刀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