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绷紧的弓弦,在沼泽上空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那片墨绿色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水面。林闻枢耳中那细微的蠕动声、墨工仪器上疯狂跳动的曲线、遗民少年眼中几乎要溢出的恐惧,都昭示着水面下的不平静。
“后退!离开水边!”丁逍遥低吼一声,队伍迅速向岩石平台内侧收缩。
然而,还是晚了。
就在他们移动的瞬间,平台边缘那片看似厚实的、由腐烂水草和淤泥构成的“陆地”,猛地向上拱起、破裂!几条粗如儿臂、颜色暗红近黑、表面布满黏液和细小瘤节的诡异菌丝,如同潜伏的毒蛇般骤然蹿出,以惊人的速度缠向距离最近的几人——正是墨工和搀扶着他的铁砧!
这些菌丝与之前尸寨菌蕈洞穴中的同源,却显得更加狂躁、更具攻击性!
铁砧反应极快,怒吼一声,挥动工兵铲狠狠劈向缠向自己脚踝的菌丝!然而,那菌丝极其坚韧,工兵铲砍上去竟发出如同斩击老橡胶般的闷响,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反而被菌丝顺势缠绕上了铲柄!
墨工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抱着仪器和源质容器,想要后退,却被另一条菌丝精准地缠住了小腿!那菌丝力量奇大,猛地一拉,墨工顿时重心不稳,惊叫着向水面倒去!
“救人!”老刀目眦欲裂,不顾左臂伤势,右手振动砍刀猛地斩下!刀锋高频震荡,终于将缠住墨工小腿的菌丝斩断一截,断口处喷出大量散发着刺鼻腥味的暗红色汁液!
但更多的菌丝正从平台边缘、甚至从他们脚下的岩石缝隙中疯狂钻出!整个平台仿佛都活了过来,变成了菌丝的巢穴!
与此同时,那片死寂的黑水沼泽中央,也开始剧烈翻腾!大片的浮萍和水草被搅动、撕碎,一个庞然大物正从水下缓缓升起!
那是一个由无数惨白骸骨、腐烂的肢体、扭曲的树木残骸以及更加粗壮的暗红色菌丝强行糅合、缠绕而成的、近乎小山般的畸形聚合体!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拥有了生命的、不断蠕动变化的垃圾堆,表面布满了不停开合的、由菌类和骨骼形成的诡异孔洞,散发出比沼泽本身浓郁十倍的恶臭!而在那聚合体的“顶部”,隐约可见几个尚未完全腐烂的、穿着古老苗疆服饰的活尸上半身嵌在其中,它们双眼空洞,嘴巴无意识地开合,幽绿的光芒在其胸腔内闪烁,似乎成为了这恐怖聚合物的能量节点之一!
“是菌骸尸傀!”陆知简不知何时被惊醒,看到那怪物,虚弱的声音中充满了惊骇,“记载中……某些极端蛊术……能以菌丝为媒,强行融合尸骸与活蛊……形成守护禁地的怪物……没想到……”
这怪物,显然是尸寨力量体系的残留,或许是昔日守卫这片沼泽的暗哨,如今因寨毁母亡而失控,又被众人的闯入所彻底激活!
“开火!”老刀嘶声下令。
铁砧和岩石立刻举起武器,子弹和特制梭镖呼啸着射向那庞大的菌骸尸傀!然而,子弹没入那由骸骨和腐肉组成的躯体,如同泥牛入海,只是溅起些许碎骨和黏液,梭镖钉在上面,也很快被蠕动的菌丝覆盖、吞噬!物理攻击效果甚微!
而平台上的菌丝攻击更加密集!萧断岳用盾牌死死护住身后众人,盾面被菌丝抽打得砰砰作响,黏液腐蚀着金属表面。丁逍遥、公输铭、林闻枢挥动武器奋力劈砍,斩断一条又一条试图缠绕上来的菌丝,但断裂的菌丝落地后竟能迅速再生,或者与其他菌丝融合,变得更加粗壮!
罗青衣银针连发,射向菌丝与平台岩石连接的节点,试图阻断其生机,却发现这些菌丝仿佛与整个沼泽地脉相连,难以彻底断绝。玄尘子拂尘急舞,咒文化作道道清光,冲击着菌丝中蕴含的邪煞之气,虽能使其动作稍缓,却无法将其驱散。
金万贯吓得抱头鼠窜,好几次险些被菌丝拖走,幸亏公输铭眼疾手快将他拉回。那遗民少年则表现得异常勇敢,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骨刀,奋力砍削着靠近的菌丝,对这类东西他似乎有着本能的对抗经验。
混乱中,墨工为了保住仪器,脚下不稳,再次被一条菌丝缠住另一只脚,猛地拽倒在地,向着水边滑去!盛放“源质”的容器脱手飞出!
“源质!”老刀惊呼,想要扑救却已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猛地扑出,竟是受伤不轻的猎犬!他不知何时苏醒,凭借惊人的毅力,一把抓住了飞出的源质容器,同时用身体挡住了缠向墨工的更多菌丝!
“猎犬!”老刀和铁砧同时嘶吼。
猎犬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嘴角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随即被蜂拥而上的菌丝彻底吞没,拖入了漆黑浑浊的沼泽之中,只留下几个翻滚的气泡,很快便没了声息。
“不——!”墨工发出绝望的悲呼。
猎犬的牺牲为众人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丁逍遥眼神一凛,注意到那庞大的菌骸尸傀在攻击时,其顶部那几个嵌着的活尸胸腔内的幽绿光芒会随之明暗变化。
“攻击那些发光的活尸!它们是核心!”他大吼道。
老刀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从背包侧袋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闪烁着红光的金属球——似乎是某种高爆能量装置!
“掩护我!”他对铁砧和岩石吼道,同时不顾一切地向着平台边缘冲去,目标是那菌骸尸傀顶部的活尸!
铁砧和岩石疯狂倾泻火力,暂时压制了平台边缘涌出的菌丝。丁逍遥也立刻下令全力掩护!
老刀冲到平台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将那颗高爆能量球狠狠掷向了菌骸尸傀顶部!
能量球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了一个幽绿光芒最盛的活尸身上!
“轰——!!!”
比之前手雷猛烈数倍的爆炸轰然响起!刺目的白光和狂暴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那片水域!菌骸尸傀顶部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碎骨、腐肉和断裂的菌丝四处飞溅,那个作为核心的活尸连同周围的几个,瞬间被汽化!
怪物发出了无声的、却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凄厉尖啸,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瓦解,更多的暗红色汁液如同瀑布般涌出,染红了大片水域。
而平台上的菌丝,也仿佛失去了主心骨般,动作瞬间变得迟滞、混乱,然后如同退潮般,迅速缩回了岩石缝隙和水面之下。
危机,暂时解除。
平台上,一片狼藉。众人气喘吁吁,惊魂未定。老刀团队失去了猎犬,墨工跪在地上,抱着猎犬留下的武器,无声流泪。丁逍遥团队也人人带伤,体力透支。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菌类腐败的恶臭。
老刀捂着再次崩裂流血的左臂,走到丁逍遥面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了一眼沼泽中逐渐沉没的菌骸残骸,又看了看丁逍遥,声音沙哑:
“这笔账,我记下了。”
他指的,或许是合作中的牺牲,或许是对前路莫测的愤怒。
丁逍遥平静地与他对视,没有回应。他走到平台边缘,看着那渐渐恢复死寂、却依旧隐藏着无尽危险的黑水沼泽。
北行之路,尚未真正开始,便已如此艰难。而猎犬的死亡,如同一个沉重的警示,提醒着他们,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弯腰,捡起一块被炸飞到平台上的、尚带着暗红色菌丝残留的碎骨,紧紧握在手中。
“休息十分钟。然后,想办法过这片沼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