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山谷,温泉的热气日夜不息地蒸腾,将这片小天地与外界溽热隔离开来。罗青衣盘膝坐在池边一块平整的青石上,双目微阖,呼吸绵长。雪魂玉贴身放着,散发着一股温润的凉意,与周遭的地脉热气奇异地交融,缓缓滋养着她受损的经脉。连日调养,她脸上那病态的苍白褪去不少,指尖偶尔凝聚内息,也不再是针扎似的刺痛,而是化作一股温吞的暖流。
云梦谣坐在不远处的竹廊下,手中捻着一片翠绿的竹叶,放在唇边,却并未吹响。她的目光空蒙,越过氤氲的水汽,落在山谷入口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陆知简则伏在临时搬来的木案上,鼻梁上架着那副厚重的眼镜,对着摊开的几张新收到的传真纸和那卷兽皮地图原件,写写画画,时而凝神思索,时而快速记录。
一阵轻微而特殊的振翅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一只通体灰羽、毫不起眼的信鸽穿过稀薄的雾气,精准地落在云梦谣伸出的手臂上。信鸽的腿上,绑着一根细小的竹管。
云梦谣解下竹管,取出里面卷得极紧的纸条,展开。上面的字迹是丁逍遥特有的瘦硬风格,用的是只有核心几人才懂的暗语。她快速浏览完毕,空灵的眸子微微一凝,随即起身,走向罗青衣和陆知简。
“北边来信。”她将纸条递给刚刚收功睁眼的罗青衣。
罗青衣接过纸条,目光扫过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符号,瞳孔微微收缩。陆知简也凑了过来,只看了一眼,脸色便凝重起来。
纸条上的信息很简短,却分量极重:盐宫密图指向基本确认,目标渝东鄂西交界“千泪之眼”。然敌踪已现,动向不明,形势紧迫。青衣恢复如何?需尽快汇合,共商行止。
“他们被盯上了。”罗青衣放下纸条,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只是比全盛时期稍显中气不足。她指尖无意识地在青石上划过,留下几道浅白色的水痕。“而且,对方也知道盐宫。”
陆知简推了推眼镜,指着地图原件上一个极其隐晦的、仿佛无意间划伤的标记:“我之前就怀疑,这份祖传地图并非孤本。或者说,关于地心盐宫的线索,在历史上可能以不同的形式流传出去过。丁老大他们遇到的,恐怕是另一支掌握着部分真相的势力。”
“那我们……”云梦谣看向罗青衣,眼神带着询问。她知道罗青衣的伤势远未痊愈,强行中断疗养,后果难料。
罗青衣没有立刻回答。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温泉边,看着水中自己略显单薄的倒影。水汽模糊了轮廓,却模糊不了她眼中逐渐燃起的锐利光芒。鬼手逍遥、崩山太岁、金算盘、活书匣、顺风耳、鬼工童子……那些同伴的面容一一在她脑海中闪过。他们正在北方的钢铁丛林中与未知的敌人周旋,为最终的目标做准备,而她,不能一直缺席。
她深吸一口气,山谷中富含生机的地脉热气涌入肺腑,带动着丹田内那股温吞的暖流加速运转。刺痛感依然存在,但已经在她可以忍受和控制的范围内。
“收拾东西。”罗青衣转过身,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们即刻动身,北上汇合。”
“青衣,你的伤……”陆知简有些担忧。
“路上继续调养,无妨。”罗青衣打断他,“‘青衣阎罗’还没那么娇气。对方既然已经露面,就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或者至少,不能让他们干扰我们进入盐宫。”
她的决定下得很快,带着她一贯的果决。云梦谣不再多言,默默转身去收拾简单的行装。陆知简也知道事关重大,立刻开始整理他那些宝贵的资料和地图。
半个时辰后,一辆金万贯早已安排好的、外表普通内部却经过改装的越野车,悄无声息地驶离了温泉山谷,融入了南方向北的滚滚车流。
车内,罗青衣依旧闭目调息,指尖却不时微微颤动,似乎在模拟着施针或是用毒的手法。云梦谣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眼神依旧空灵,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陆知简则抱着他的笔记本电脑,继续尝试着将“千泪之眼”的地质数据与古庸国的传说进行更深层次的耦合分析。
车轮滚滚,载着南方的讯息与决断,向着北方那座暗流涌动的城市疾驰。疗养的宁静被彻底打破,最终的冒险,正以一种超出预期的紧迫感,将分散的团队成员再次拉向同一个漩涡。没有人知道前方等待的是什么,是古老盐宫深处的致命陷阱,还是隐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敌人,亦或是两者皆有。
但箭已离弦,再无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