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船在朦胧的月色下,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顺着江流悄然向下游漂去。船桨被小心地收起,避免发出过多声响,仅凭江水的自然流速推动。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耳朵竖立,捕捉着身后可能传来的追击声,以及前方黑暗中任何不寻常的动静。
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被更深的忧虑取代。他们虽然暂时摆脱了那伙水匪,但处境并未好转。失去动力,缺乏补给,个个带伤,在这茫茫大江之上,依旧危机四伏。
“不能一直漂下去,”丁逍遥压低声音,打破了船上的寂静,“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靠岸,处理伤势,补充体力,弄清楚我们现在到底在哪儿。”
他的左臂伤口在经过连番折腾后,情况恶化,阵阵钻心的疼痛不断传来,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玄尘子再次为他检查,敷上仅剩的药粉,但效果有限。
萧断岳负责警戒,他那双在夜色中依旧锐利的眼睛,不断扫视着两岸黑黢黢的山影和江面上任何可疑的涟漪。“那帮水崽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会顺流追下来,或者通知下游的同伙。”
陆知简借着微弱的月光,努力辨认着两岸的地形特征,试图与记忆中的地图对应。“水流速度不慢,我们离开那个水湾应该有一段距离了。但这一带山势复杂,支流众多,没有参照物,很难确定精确位置。”
金万贯抱着膝盖,蜷缩在船篷的阴影里,唉声叹气:“船没了,钱也湿了,家伙事儿丢了大半……这下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林闻枢则一直沉默着,双手按在胸口,眉头紧锁。兵符源骸融入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力量、感知都隐约有所提升,但同时也承载了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沉重而肃杀的记忆碎片和情感烙印,需要时间去消化和适应。
就在这时,林闻枢忽然抬起头,耳朵微微一动,低声道:“有船!上游方向,不止一艘,速度很快!是……柴油机的声音!”
众人心中一凛!难道是那伙水匪追上来了?
“熄掉所有光!尽量靠边,隐蔽!”丁逍遥立刻下令。
萧断岳迅速将军工铲和船桨收入船篷内,众人将身体尽量放低,隐藏在船舷的阴影之下。木船随着水流,缓缓向着右侧一处生长着茂密芦苇的江岸靠拢。
很快,上游的黑暗中,出现了几点移动的灯光,伴随着柴油发动机沉闷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那是三艘马力不小的铁皮快艇,艇上人影绰绰,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利剑,在江面和两岸来回扫射,显然是在搜寻着什么。
“是冲着我们来的!”萧断岳压低声音,语气凝重。快艇的速度远非他们的木船可比,一旦被灯光照到,绝无逃脱可能。
探照灯的光柱几次险险地从他们藏身的芦苇丛边缘掠过,甚至能听到快艇上人员隐约的交谈声。
“……刘老棍说是一伙搞勘探的,身上有好东西……”
“……妈的,跑得倒快……”
“……仔细搜!他们肯定没跑远……”
果然是老刘头那伙人!而且他们还有同伙,形成了上下游的夹击之势!
木船紧紧贴着芦苇荡,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冰冷的江水偶尔溅入船内,带来刺骨的寒意。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丁逍遥甚至能听到自己伤口处血液奔流的微弱声响。
幸运的是,这片芦苇荡足够茂密,加上月色昏暗,快艇的探照灯并未发现他们。三艘快艇在附近江面巡弋了几圈,没有收获,骂骂咧咧地向上游折返,似乎是去与其他同伙汇合,或者扩大搜索范围。
直到快艇的灯光和引擎声彻底消失在上游的黑暗中,众人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心情并未放松。
“这里不能待了,”丁逍遥沉声道,“他们搜索无果,很可能会扩大范围,或者在天亮后更加仔细地搜查沿岸。我们必须趁夜离开这片区域。”
“往哪儿走?”陆知简问道,“下游情况不明,万一还有他们的据点……”
丁逍遥目光扫过幽暗的江面,最终落在左岸一片看起来相对平缓、植被却异常茂密的山坡。“上岸,走陆路。虽然慢,但更隐蔽,也能避开他们在水上的眼线。”
这个决定意味着更大的艰辛。他们体力透支,伤员行动不便,在陌生的山林中穿行,危险同样不小。但眼下,这是唯一的选择。
木船悄无声息地划向左岸,在一片远离道路、乱石嶙峋的浅滩靠岸。众人互相搀扶着,涉过齐膝深的冰冷江水,踏上了湿滑的河岸。
回望了一眼那艘带他们逃离险境的木船,丁逍遥示意萧断岳将其推入江心,任其顺流漂走,以迷惑可能的追兵。
眼前,是黑压压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山林。夜风吹过,带来树叶的沙沙声响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更添几分阴森。
丁逍遥撕下一条衣襟,紧紧勒住左臂伤口上方,试图减缓流血和疼痛。他看了一眼疲惫不堪却眼神坚定的同伴,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冰冷空气。
“走!”
一个字,斩钉截铁。一行人相互扶持着,步履蹒跚却坚定不移地,消失在了浓密的山林阴影之中。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们身后洒下斑驳而冰冷的光点,仿佛在为这群伤痕累累的逃亡者,照亮前路,也掩去行踪。
江流依旧在身后奔涌,而他们的命运,已然转向了另一条充满未知与荆棘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