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栈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几人神色凝重的脸上跳跃。金万贯带回的关于“硇洲岛”的消息,以及陆知简查到的关于“海蜃珠”致幻能力的记载,如同两块沉重的拼图,勉强嵌入了迷雾重重的局势之中,却也让前方的凶险变得更加清晰莫测。
“东海……硇洲岛……”丁逍遥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目光扫过屋内众人。公输铭虽已脱离生命危险,但脸色依旧蜡黄,气息虚弱,连站立都需搀扶,显然无法承受远航颠簸与可能发生的恶战。陆知简咳嗽虽缓,但肺经受损,需要静养,同样不宜远行。
而他们面对的,是行事诡秘、手段狠辣、且可能掌握了某种诡异力量的观山太保,以及那片充满未知的、风涛险恶的茫茫大海。
力量,太过悬殊。
丁逍遥沉默良久,终于抬起眼,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必须分头行动。”
此言一出,金万贯、公输铭和陆知简都看向他。
“我和金爷去东海,追查观山太保和罗姑娘、道长的下落。”丁逍遥继续说道,“公输和陆先生,你们留在番禺。”
“不行!”公输铭立刻挣扎着想坐起来,脸上写满焦急与不甘,“我没事!我能行!罗姐和道长是因为我才……”他情绪激动,又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丁逍遥按住他的肩膀,力道沉稳:“你体内的余毒未清,强行跟去,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拖累。你若真想救人,就留在这里,尽快养好伤,恢复实力。”
他的目光又转向陆知简:“陆先生,你精通典籍,博闻强识。林老先生临死前的话,还有这海蜃珠、东海仙岛的传说,以及道长之前关于龙脉的呓语,其中必然有我们尚未参透的关联。你需要时间静养,同时也需要查阅更多资料,或许能找到观山太保真正的目的,甚至……找到其他龙脉节点的线索。”
他取出那枚得自张壁古堡、与龙脉息息相关的青铜碎片,以及玄尘子留下的星图布片,郑重地交给陆知简:“这些东西,或许能给你一些启发。我们此行东海,凶吉难料,若能救回人自然最好,若不能……解开龙脉之谜,阻止观山太保的阴谋,或许才是根本。”
陆知简接过那两样沉甸甸的物件,感受着青铜碎片冰凉的触感和星图布片上玄奥的纹路,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凝重之色。他知道丁逍遥说得在理,他的长处在于案头研究,而非刀头舔血。他重重点头:“丁兄放心,陆某必竭尽全力。”
公输铭虽然满心不愿,但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确实是累赘,最终颓然低下头,咬着牙道:“逍遥哥,金爷,你们一定要把罗姐和道长带回来!”
金万贯拍了拍胸膛,扯动伤口又是一咧嘴,却豪气道:“放心吧小子!胖爷我命硬,定和丁兄弟把人和珠子都抢回来!”
计议已定,众人不再犹豫。丁逍遥和金万贯立刻开始做出发的准备。他们需要一条可靠的船,熟悉东海航道的船老大,以及足够的补给和武器。金万贯再次动用他的关系网,寻找合适的船只和人手。
丁逍遥则利用最后的时间,全力运功调息,恢复内力。他知道,接下来的海上追踪和可能的战斗,将比古墓中的凶险更加难以预料。
两天后的清晨,番禺城东码头笼罩在咸湿的海雾中。大大小小的船只停靠在岸边,桅杆如林,帆影幢幢。空气中弥漫着鱼腥、海藻和桐油的气味,脚夫们的号子声、商贩的叫卖声与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喧嚣而富有生机。
一艘半旧的中型帆船静静停靠在码头较为僻静的一角,这是金万贯花费重金和人情租下的船,船老大是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沉默寡言的老渔民,据说对硇洲岛一带的海域颇为熟悉。
丁逍遥和金万贯站在船舷边,与前来送行的公输铭和陆知简作别。公输铭拄着一根临时削成的木棍,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已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机灵。陆知简的气色也好了些,只是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
“万事小心。”陆知简握着丁逍遥的手,低声嘱咐,“东海莫测,观山诡谲,切莫强求。”
丁逍遥点了点头:“保重。等我们消息。”
他又看向公输铭:“安心养伤,尽快恢复。”
公输铭重重点头,眼圈有些发红。
没有更多的言语,丁逍遥和金万贯转身登船。船老大一声吆喝,水手们解开缆绳,升起风帆。帆船借着晨风和潮水,缓缓驶离了码头,向着水天一色的东方而去。
公输铭和陆知简站在码头上,直到那艘帆船变成海面上的一个小黑点,最终彻底消失在弥漫的海雾与晨光之中。
海风带着凉意吹拂着陆知简单薄的身躯,他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公输铭望着空茫的大海,紧紧攥住了手中的木棍,眼中充满了不甘与坚定。
“我们回去吧,陆先生。”公输铭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们不能闲着。”
陆知简点了点头,两人互相搀扶着,转身融入了番禺城渐渐苏醒的市井人潮。他们的战场,在故纸堆与安静的养伤之中,但同样关乎着远方的生死与未来的大局。
而此刻,行驶在波光粼粼海面上的帆船中,丁逍遥迎风立在船头,任由带着咸味的海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和衣襟。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广阔无垠的海面,试图从这茫茫碧波中,找出那一丝敌人留下的蛛丝马迹。
金万贯则在船舱里,再次摊开那张简陋的海图,与船老大低声商议着航线,以及硇洲岛附近可能隐藏的落脚点。
船身随着海浪轻轻起伏,仿佛摇篮,却无人能安然入眠。他们都清楚,这分开的两条线,无论哪一条,都布满了荆棘与未知。东海之路,是直面无形的敌人与莫测的自然;而番禺之地,则是与时间赛跑,破解千年的谜题。
分道扬镳,只为殊途同归。只是这“同归”之日,是带着希望凯旋,还是伴着噩耗沉沦,无人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