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
戚老将军猛地从太师椅上弹起身,沉重的椅腿在青石板地面上划出刺耳的拖拽声,划破了厅内的沉寂。
他花白的胡须顺着急促的呼吸剧烈颤动,那双阅尽沧桑、素来沉稳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连带着声音都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足见这名字带来的冲击之大。
这个名字,犹如一块千钧巨石骤然投入平静无波的深潭,瞬间激起千层惊涛骇浪,在众人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场搅动京城、牵动国本的惊变,背后竟然还藏着康王的身影!
先前提起京中异动,怀清隐约提及康王时,他心底便掠过一丝极淡的猜测。
可那猜测太过荒诞离奇,刚冒头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毕竟,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当年康王争储失败,又因江南受贿大案东窗事发,被圣上震怒之下贬斥为庶民,剥夺一切封号权势,逐出京城。
这些年来,他深居江南老宅,几乎与世隔绝,早已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与锋芒毕露。
前两年更是断断续续听闻他缠绵病榻,汤药不离身,形容枯槁,半条腿都已踏入了棺材,对外所求不过是苟延残喘,能多活几日便是万幸,哪还有半分争权夺利的心思?
戚老将军戎马一生,历经三朝风雨,看人向来精准毒辣,这些年也未曾完全放松对这位前王爷的暗中留意。
可传回的消息始终如一:康王在江南一心礼佛炼丹,终日与青灯古佛为伴,对朝堂之事避之唯恐不及,全然一副淡泊名利、颐养天年的姿态。
谁曾想,这竟是他伪装了多年的假象!
“这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老将军重重一拳捶在太师椅扶手上,坚硬的红木扶手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不堪其力。
眸中最初的惊骇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凝重与彻骨的冷厉。原来,所有的安分守己都是蓄势待发的蛰伏,所有的病弱体虚都是掩人耳目的伪装,这只老狐狸,竟在暗中憋了这么一场颠覆朝局的惊天阴谋!
怀清接下来关于血煞盟围攻内殿的话语刚落,厅内便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唯有案上的烛火跳跃着,发出噼啪的轻响,将众人凝重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血煞盟的凶名,在江湖与朝堂之间早已如雷贯耳。
那是一群杀人如麻、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所过之处无不血流成河,人人闻之色变。
康王竟能动用这般势力,显然是铁了心要鱼死网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哼,逆贼猖狂!”戚老将军怒不可遏,再次拍向扶手,语气中满是咬牙切齿的愤恨,“我早已以镇国公府的名义,派人星夜赶往京东大营求救,只是……”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与隐忧,“至今仍无半点回复传回,不知是路途之上遭遇了拦截受阻,还是大营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众人闻言,脸色愈发难看,眉宇间的愁绪更浓。
京东大营的援军,是眼下解京城之围、救内殿之急的唯一指望。
若是援军迟迟不到,或是中途生变,内殿的防线一旦崩溃,圣上与大家都危在旦夕,整个京城乃至天下,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就在这满厅愁云惨雾、人心惶惶之际,怀清缓缓抬眸,眼中不见丝毫慌乱,反倒闪过一丝笃定的光芒,声音清晰而沉稳地响起:“外祖父,京东大营那边,我已暗中联系过了。何必友将军已然应允,即刻便会率军进京勤王。”
“真的?”戚老将军眼中瞬间精光乍现,猛地向前探了探身,语气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惊喜与不敢置信。
其余几位管事与管家也纷纷侧目,脸上瞬间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紧抿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千真万确。”怀清郑重点头,语气不容置疑,“我在入宫前便与何将军有过密约,此番递去的密信中,已将京城虚实、宫内战况一一说清,他亲口承诺,会摒弃一切顾虑,尽快起兵赶赴京城。”
喜讯带来的振奋与松快尚未在厅内蔓延太久,戚老将军脸上的喜色便渐渐褪去,眉头重新拧紧,目光沉沉地落在怀清身上,语气再次凝重起来:“既如此,便是天大的好消息,可解燃眉之急。只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厅内众人,一字一句道,“京东大营距京城虽不算遥远,可援军即便日夜兼程赶来,也需一两个时辰。而眼下最紧要的,是如何让他们顺利入城——如今四座城门皆由康王的亲信重兵把控,戒备森严,连一只苍蝇都难飞进去。若是无法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援军即便到了城外,也只能望城兴叹,毫无用处,反而可能被康王的人马围城打援。”
一句话,精准点破了当前最关键、也最棘手的难题。
厅内众人刚刚舒展的眉头,又重新紧紧拧了起来,脸上的希望再次被浓重的忧虑覆盖。
是啊,城门不破,援军难入,内殿的危局便依旧无法解除,一切都是空谈。
怀清望着外祖父凝重的神色,以及众人焦灼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眼中透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这正是我此刻冒着风险赶回来的缘由。打开城门,接应援军,便是眼下最紧要、也最迫切的事。”
她顿了顿,继续道,“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差错,需得周密筹划,步步为营。府中之事,还需外祖父坐镇统筹,稳定后方,助我一臂之力。”
戚老将军闻言,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与决绝,重重颔首,语气斩钉截铁:“这是自然!府中之事你尽管放心,有我在,定能守住这方寸之地,为你扫清后顾之忧。你尽管放手去做,所需人手、物资,府中一概优先调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