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清水镇却仿佛刚刚苏醒,迎来了它最璀璨的时刻。无数的花灯次第亮起,将街道照得恍如白昼,各式摊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悠扬的丝竹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林安、钟灵溪、秦月娥和周文博四人混在熙攘的人流中,倒也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秦月娥刻意放缓脚步,与钟灵溪并肩而行,低声说笑,时不时指给她看一些精巧的饰品或有趣的小玩意。周文博则紧张地跟在稍后一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锦盒,目光几乎黏在钟灵溪的背影上,几次想鼓起勇气上前搭话,都被汹涌的人潮或自己的胆怯打断。
林安走在最外侧,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些许护卫之责,替他们隔开过于拥挤的人群。他神态从容,目光温和地掠过四周的热闹景象,偶尔与秦月娥或钟灵溪交谈几句,气氛轻松融洽。他虽看出周文博的紧张与秦月娥有意无意的撮合,却也只当不知,乐得清闲。
正当秦月娥想着该如何更自然地把周文博推到钟灵溪身边时,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格外响亮的喝彩声和欢笑声,似乎围了一大圈人,将道路都堵住了大半。
“前面好热闹!这是在做什么呢?”钟灵溪被吸引了注意力,踮起脚尖好奇地张望。
周文博立刻抓住机会,连忙伸长脖子看了看,抢着回答:“好像……好像是有活动!像是……像是投壶还是什么?” 他其实也没看清,但急于表现。
秦月娥心中一动,觉得这正是个好机会,便笑着提议:“听起来很有趣!咱们也去瞧瞧吧?说不定还能赢个彩头呢!” 她说着,很自然地拉了钟灵溪一把,“灵溪妹妹,我们往前挤挤看!” 同时给周文博使了个眼色。
周文博立刻会意,连忙点头:“对对对!去看看!我给你们开路!” 他一时情急,竟真的试图往前挤,差点撞到人,惹得秦月娥哭笑不得。
林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下莞尔,出声道:“周少爷,不必着急,跟着人流慢慢过去便好,安全为上。” 他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让人安定的力量。
周文博讪讪地停下脚步:“哦,好,听林先生的。”
四人随着人流慢慢挪到那热闹的圈子外。果然见中间空出一块场地,立着一个精美的彩绘瓷瓶,旁边桌上放着若干箭矢。一位显然是主办者的乡绅正笑着大声宣布规则,正是传统的乞巧投壶游戏,无论男女皆可参与,投中者有奖,若能连中三元,更是能得一份头彩——一对做工精巧的鸳鸯荷包。
周围围满了跃跃欲试的年轻男女和起哄的看客,气氛十分热烈。
“原来是投壶!”秦月娥眼睛一亮,立刻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周文博,低声道,“傻小子,机会来了!快去试试!要是赢了那头彩,送给灵溪妹妹,岂不美哉?”
周文博一看那小小的壶口和不算近的距离,心里顿时打了退堂鼓:“我……我不行吧?我从来没玩过这个……”
“没玩过才要试试嘛!图个开心!”秦月娥不由分说,半推半搡地就把周文博推到了报名处旁边,一边还对钟灵溪笑道,“灵溪妹妹,你看文博这小子,非要试试手气呢!”
钟灵溪掩口轻笑,目光也带着些许期待看向周文博。
周文博被赶鸭子上架,又见钟灵溪看着自己,脸一红,脑子一热,竟真的报上了名。等他拿着几支箭矢走到投掷线前时,手都有些抖了。
林安和秦月娥、钟灵溪则站在一旁观看。林安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觉得这场景甚是有趣。秦月娥则暗自为周文博鼓劲,希望这傻小子能争口气。
周文博深吸一口气,瞄准,投出——第一支箭远远偏出,连壶边都没碰到。周围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和惋惜声。周文博脸更红了,简直想立刻钻到地下去。
然而,就在这喧闹声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人群里,有一道略显锐利的目光,并非落在比赛场上,而是若有所思地落在了正含笑观战的林安侧脸上。那道目光的主人身影模糊,很快便悄无声息地退入了更拥挤的人潮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周文博第一投失利,脸色涨得通红,握着第二支箭的手都有些发抖,周围的哄笑声更是让他无地自容,求助似的看向秦月娥。
秦月娥正想给他打气,却听到身旁传来林安平和的声音:“周少爷,不必紧张。投壶之要,不在用力,在于心静手稳。”
周文博下意识地看向林安。
林安并未上前,只是隔着几步距离,目光温和地看着他,继续缓声道:“肩放松,勿绷太紧。目光凝于壶口,而非箭簇。手腕放平,送出时力道轻柔些,取其‘送’意,而非‘掷’力。不妨一试。”
他的指点清晰简洁,语气沉稳,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周文博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按照林安说的,深吸一口气,努力放松肩膀,不再死死盯着箭尖,而是望向不远处的壶口,回想了一下“送”的感觉,然后手腕轻轻一抖,将箭送出。
只见那支箭划出一道比之前平缓许多的弧线,“嗒”的一声轻响,竟然真的稳稳地落入了壶中!
“哇!投中了!”周文博自己都不敢相信,愣了一下,随即欣喜若狂地跳了起来。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叫好声和掌声,比刚才的哄笑真诚多了。
秦月娥也松了口气,笑着拍手:“好样的文博!” 钟灵溪眼中也露出惊喜之色,微笑道:“周公子真厉害。”
周文博激动得脸放红光,下意识地就先看向林安,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多谢林先生指点!”
林安微微一笑,颔首道:“是周少爷自己悟性好。”
有了这次成功,周文博信心大增,虽然后面几箭有中有失,但总算不再是“光头”,最终从主办乡绅那里得了一支寓意“吉祥”的彩纸绒花作为奖励。他宝贝似的捧着那朵绒花,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钟灵溪,想送又有点不好意思。
秦月娥见状,立刻笑着推波助澜:“哎呀,这绒花真好看!文博,还不快送给灵溪妹妹?这可是你靠自己本事赢来的彩头呢!”
周文博这才鼓起勇气,红着脸将绒花递过去:“钟、钟姑娘,这个…送给你,乞巧节快乐!”
钟灵溪看着那朵虽不贵重却满载心意的绒花,又看了看周文博那副紧张又期待的模样,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接了过来:“多谢周公子,我很喜欢。” 说着,便轻轻将绒花簪在了发间。水绿色的衣裙配上红色的绒花,竟也十分娇俏。
周文博看得呆了呆,随即傻笑起来,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一场小风波化为皆大欢喜,四人之间的气氛更加融洽,说笑着离开投壶的场地,准备继续逛向别处。
然而,就在转身融入人群的刹那,林安脸上温和的笑意微微一顿。他方才全神贯注指点周文博时,那种久经训练的超常感知让他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并非来自喧闹的人群,而是一道格外不同的目光。那目光似乎在他指点周文博时,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种审慎的、评估的意味,绝非寻常看客的好奇。
他状似无意地放缓脚步,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视四周。灯火阑珊,人流如织,无数张面孔在光影明灭中闪过,皆是沉浸在节日喜悦中的寻常百姓。那丝异常的感觉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去,再无踪迹,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是错觉么?还是…… 他心下微凛,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快走几步,轻松地跟上秦月娥、钟灵溪和周文博三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是那份闲适的心情下,悄然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警惕。这清水镇的乞巧节,看来也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全然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