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之铃带来的规则涟漪尚未完全平息,苏曼体内那新生的、介于“动”“静”之间的奇异力量仍在悄然重塑着她的感知。她能感觉到空气中最细微的震动,也能一念之间让周身尺寸之地陷入绝对的沉寂。这种掌控感带来力量的同时,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常人”之间的鸿沟正在加深。她偶尔会下意识地放轻呼吸,收敛情绪,仿佛生怕一个不慎,那冰冷的“寂静”规则就会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将周围鲜活的世界也染上一抹灰暗。
林清音和谢九安都察觉到了她这种细微的变化,忧心忡忡,却无计可施。墨渊提出的“时空类碎片”目标,更像是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们心头。那涉及到的领域远超他们的认知和掌控范围,贸然接触,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命运的齿轮似乎并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
几日后的一个黄昏,夕阳的余晖将天边烧成一片凄艳的绛紫,也给渡厄当铺蒙上了一层短暂而虚幻的暖色。苏曼正坐在内间,尝试着更加精细地操控那丝“寂静”之力,试图将其与“镜鞘”的束缚特性以及悲愿的包容性结合起来。这是一个极其精微的过程,需要全神贯注。
忽然,她胸口的“镜鞘”烙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尖锐、却又并非疼痛的“牵引感”!那感觉并非指向门外,也非指向某个具体的方位,而是……直指柜台之下,那个装着蚀影镜的布袋!
仿佛那面沉寂多时的镜子内部,有什么东西正在剧烈地“呼唤”着她新获得的力量!
与此同时,一直安静待在柜台下的布袋,猛地剧烈震颤起来!布料的撕裂声清晰可闻!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郁、都要阴冷的窥视感,混合着无数混乱倒影的尖啸,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出来!
“不好!是蚀影镜!”林清音脸色骤变,瞬间移动到柜台前!
谢九安也立刻拔剑,剑气勃发,锁定了那个不断鼓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袋而出的布袋!
只见那布袋在剧烈的震颤中,“刺啦”一声彻底撕裂!那面布满裂痕的蚀影镜悬浮而起,镜面之上,那些原本如同蛛网般的裂痕,此刻竟然如同活过来的黑色血管般蠕动、扩张!裂痕深处,不再是扭曲的血色阴影,而是浮现出无数只冰冷、空洞、充满了非人意志的“眼睛”倒影!它们密密麻麻地挤在镜面之后,所有的“视线”都穿透镜面,死死地聚焦在了……苏曼身上!
不,更准确地说,是聚焦在她胸口那正在微微发光、流转着暗金与冰蓝光泽的“镜鞘”烙印上!
“它……它在吸收曼曼的力量?!”谢九安又惊又怒,他能感觉到,那镜子上散发出的阴冷窥视力场,正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与苏曼身上那新生的“寂静”规则产生共鸣,并试图强行抽取!
苏曼只觉得胸口烙印处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拉扯感,那刚刚稳定下来的、介于“动”“静”之间的平衡力量,正不受控制地流向那面诡异的镜子!更让她心悸的是,通过这种力量的链接,她仿佛能“看”到镜面之后,那无数只“眼睛”所注视的……并非仅仅是她,而是透过她,注视着某个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所在!
“它在利用曼曼的力量……稳定或者扩大某种‘通道’!”林清音瞬间明白了蚀影镜的意图!这面镜子本身就是一个不稳定的窥视点,而苏曼那融合了“镜鞘”、“悲愿”、“寂静”的复杂力量,恰好成为了它最好的“能源”和“坐标”!
她立刻催动祖灵骨笛,璀璨的白光如同利剑,斩向那悬浮的蚀影镜,试图切断它与苏曼之间的力量链接!
然而,这一次,祖灵之力竟然被那镜面上无数蠕动的“眼睛”倒影联手挡住了!那些冰冷的“视线”仿佛凝聚成了一面无形的、扭曲的屏障,白光撞击在上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能量竟被层层折射、分散,无法触及核心!
“什么?!”林清音心中巨震,这蚀影镜的力量,比之前强大了太多!是因为吸收了曼曼的力量?还是因为它内部囚禁的“眼睛”倒影发生了未知的异变?
“桀桀桀……”一阵扭曲混乱、仿佛由无数杂音糅合而成的诡笑,从镜面深处传来,“……新的‘坐标’……如此……合适……”
“……‘镜鞘’……‘寂灭’……‘悲愿’……完美的……信标……”
“……归来……之门……将因你……而洞开……”
镜面上的裂痕在这一刻猛地扩张到极致!整个镜面仿佛变成了一张破碎的、布满无数“眼睛”的黑色蛛网!在蛛网的中心,一点极其微小、却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气息的……幽暗缝隙,正在缓缓张开!
那缝隙之后,并非蚀影镜之前映射的扭曲幻象,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蒙蒙的混沌虚空!虚空的深处,隐约可见一扇巨大无比、仿佛由无数星辰残骸与绝望意念构筑而成的……门户的轮廓!
归墟之门!
这蚀影镜,竟然妄图以苏曼的力量为引,强行在当铺内打开一道连接“归墟”的微型裂隙!
“阻止它!”林清音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催动祖灵骨笛的本源力量,白光前所未有的炽盛,如同燃烧的恒星,再次轰向那镜面中心的幽暗缝隙!
谢九安也怒吼着,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惊鸿,直刺镜面!
然而,那无数“眼睛”倒影凝聚的屏障依旧顽强地抵挡着,虽然剧烈波动,却并未立刻破碎。而那幽暗的缝隙,依旧在缓缓扩大,从中弥漫出的混沌与死寂气息,让整个当铺的温度骤降,墙壁和地面上甚至开始凝结出诡异的、如同血管脉络般的黑色冰晶!
苏曼在力量的疯狂流失和那归墟之门带来的恐怖压迫下,意识几乎要崩溃。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那缝隙吸走!就在这时,她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既然这镜子在吸收她的“寂静”之力来稳定通道,那么……如果她反向操作呢?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冒险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型!
她不再试图夺回被吸走的力量,反而主动地、毫无保留地,将体内所有新生的、融合了“寂静”规则的力量,连同部分“镜鞘”的本源以及沉淀的“悲愿”,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地灌入那蚀影镜中!
不是对抗,而是……过载!
她要利用自己这特殊力量的性质,去冲击、去干扰那镜面之后无数“眼睛”倒影形成的平衡!
“曼曼!你做什么?!”林清音察觉到她的举动,惊骇欲绝!
但已经晚了!
苏曼那混杂了冰冷“寂静”、沉重“悲愿”与诡异“镜鞘”特性的庞大力量,如同一种前所未见的“病毒”,猛地注入蚀影镜的核心!
瞬间,镜面上那无数蠕动的“眼睛”倒影,如同被投入滚油的鱼,剧烈地扭曲、挣扎起来!它们那冰冷的“视线”变得混乱不堪,互相干扰、碰撞!那面由视线凝聚的无形屏障,瞬间布满了裂痕!
“不——!”镜面深处传来无数“眼睛”混合在一起的、充满了惊怒与痛苦的无声尖啸!
就是现在!
林清音的祖灵白光与谢九安的惊天一剑,终于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悍然轰碎了那摇摇欲坠的屏障,狠狠撞入了那正在扩张的幽暗缝隙之中!
轰隆隆——!!!
仿佛天地崩塌般的巨响在精神层面炸开!
那幽暗的缝隙猛地收缩、扭曲,最终在一阵令人心悸的能量风暴中,如同破碎的泡沫般,彻底湮灭!
悬浮在半空的蚀影镜,发出一连串密集的、如同玻璃彻底碎裂的脆响,镜面上所有的裂痕瞬间连接在一起,整个镜面化作无数碎片,哗啦啦地掉落在地,变成了一堆再无任何灵性可言的破铜烂铁。镜面上那些恐怖的“眼睛”倒影,也随之消散无踪。
当铺内那令人窒息的混沌死寂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
苏曼脱力地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刚才那一下,抽空了她所有的生命力。但她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弧度——她成功了!
林清音和谢九安也几乎虚脱,刚才那一刻,他们真的感觉到了毁灭的临近。
角落里,墨渊静静地看着地上那堆镜子的碎片,又看了看昏迷过去的苏曼,暗绿的瞳孔中,数据流疯狂闪烁,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目标……‘蚀影镜’……已损毁……”
“……临时‘通道’……已关闭……”
“……‘镜鞘’……能量过载……灵魂受损……”
“……需要……长时间……恢复……”
“……但……‘坐标’……已被……部分记录……”
他的低语,预示着危机虽然暂时解除,但苏曼付出的代价巨大,而他们被“归墟”注意到的风险,也并未因蚀影镜的毁灭而消失。
那扇门后的存在,似乎已经通过这次短暂的“连接”,捕捉到了某些关键的信息。
渡厄之路,依旧漫长而凶险。而苏曼,这个被迫快速成长的女孩,在经历了这一次几乎与毁灭擦肩而过的考验后,又将迎来怎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