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之内,方才脱身的些许松懈瞬间被极寒的危机感彻底冻结。
那股自虚空之外弥漫而来的冰冷神识,浩瀚而威严,虽无炼虚那般纯粹的生命层次压迫,却携带着一件强大法宝的恐怖威能,如同擎天冰岳倾轧而下,虽未直接攻击,却已牢牢将这片区域标记、锁定。来自北冥寒渊的追踪,凭借那玄冰鉴之威,到底还是来了,而且来得如此迅猛、直接!
陈苟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面色凝重如水。归藏无痕甲上的裂纹触目惊心,提醒着他方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惊险。然而此刻,外敌的威胁远比内伤更为急迫。
“他们果然不顾脸面,直接激发了追踪!”陈苟咬牙,眼中寒光闪烁。北冥寒渊此举,无异于撕毁了那脆弱的合作表象,将他彻底视为可随时舍弃并捉拿的棋子。
“玄冥破煞针内的追踪禁制与那‘玄冰鉴’本源相连,此刻已被完全激活。锁定已形成,对方正借法宝之威定位洞天坐标。”云璃清冷的声音自身旁响起,她不知何时已来到陈苟身侧,紫眸望向虚空,仿佛能穿透壁垒看到外界景象。“执掌玄冰鉴者,修为虽未至化神,然此宝乃北冥寒渊重器,蕴含一丝玄冰法则真意,其威不可小觑,不可硬撼。”
法宝之力! 陈苟心头一沉。修真界中,一件强大的法宝足以让修士越阶而战。这玄冰鉴既能作为北冥寒宗长老的追踪之基,其威力定然远超寻常。即便戍卫全盛时期或可周旋,如今灵性未复,仅凭本能,正面抗衡一件被元婴巅峰修士执掌的宗门重宝,胜算极低。
洞天之外,幽暗的水域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涟漪,极致的寒意开始渗透,周遭湖水的流动变得滞涩,仿佛正在被无形的力量冰封、禁锢。幽月仙舟的轮廓在远方若隐若现,船首之上,寒月长老衣裙飘飞,手中那面玄冰鉴光芒万丈,道道玄奥的蓝色符文自鉴中流淌而出,融入虚空,交织成网,正是那锁定之力的源头。其周身散发的气息,赫然是元婴后期大圆满,但借由宝鉴,散发出的威压却远超于此。
“阁下,事已至此,何必再藏头露尾?交出从井下所得之物,并束手就擒,随我回北冥寒渊陈述始末,或可留得一命。”寒月长老冰冷的声音穿透湖水与洞天壁垒,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更有宝鉴之力加持,震人心魄。
束手就擒?怕是刚出洞天就会被搜魂炼魄,一切秘密皆为人所夺! 陈苟岂会相信这等鬼话。
“老吴!全力运转‘归藏万象匿迹大阵’!阿木,操控星辰阵钥,干扰虚空定位!墨鳞,准备随时接应戍卫,以防万一!”陈苟迅速下令,声音沉稳,不见慌乱。越是危急关头,他骨子里那份小市民式的精明与怕死催生的机智反而愈发凸显。
“知道了!” 龟甲之上,老吴虚影光芒大放,玄龟定岳盘的力量被彻底激发,厚重的土黄色光晕笼罩整个洞天壁垒,其上浮现出无数山川地脉的虚影,试图将洞天伪装成一粒尘埃,一块顽石,融入这片湖底环境本身,隔绝那无孔不入的神识探查。
阿木悬浮于星辰阵钥之下,眸中星河流转,双手虚按。头顶微型星空剧烈闪烁,道道星辉如同缰绳,强行拉扯、扭曲着洞天周围的虚空维度,制造出层层叠叠的空间褶皱与误导波纹,让那玄冰鉴的锁定坐标不断产生细微的偏差。
洞天之外,寒月长老轻咦一声,冰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对方这隐匿与干扰的手段,远超她的预料。“哼,雕虫小技,看你能撑几时!”她全力催动玄冰鉴,鉴面光华再涨,寒意骤增!一道道实质般的蓝色冰棱自虚空中凝结而出,如同巨大的囚笼栅栏,开始向着洞天隐约所在的区域合围、压缩!这是要以法宝的绝对力量,进行范围性的空间冻结和挤压,逼对方现形!
咔嚓!咔嚓! 恐怖的寒意与空间压力透过壁垒传递进来,洞天内的温度骤然下降,边缘处甚至开始凝结冰霜。老吴支撑的匿迹大阵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阿木的脸色也微微发白。
“陈小子!对方借法宝之威压缩空间,再这么下去,咱这龟壳大阵撑不住半柱香了!” 老吴的虚影在龟甲上急闪,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
陈苟目光急闪,脑中念头飞转。硬拼绝对是死路一条,必须想办法破局!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那枚得自寒月、用于联络的客卿令牌。
“云璃前辈,可能通过此令牌反向干扰那玄冰鉴,哪怕一瞬?”陈苟快速问道。这令牌既是通讯之物,必与玄冰鉴有某种联系。
云璃目光扫过令牌,略一感知,道:“令牌与宝鉴确有微弱联系,如同一根细丝。可尝试以强力神念冲击此‘细丝’,或能干扰宝鉴瞬息。然需极强的神念以及对时机的精准把握。吾可助你洞察其波动节点。”
“足够了!”陈苟毫不犹豫,立刻盘膝坐下,将客卿令牌置于身前。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伤势,将神识高度集中,沟通识海中那方微微鼓动的方舟之心。
归藏道韵流转,他的神识在方舟之心加持下,变得异常凝练。同时,云璃伸出纤指,凌空一点,一道微不可察的紫芒融入陈苟周身空间,并非直接加持其神念,而是如同在他感知中点亮了一盏明灯,让他能更清晰地“看”到那令牌与玄冰鉴之间那根无形的“线”及其最脆弱的“节点”。
这是一种极其冒险的尝试,将自身神识主动延伸向一件正在攻击自己的强大法宝,稍有不慎便可能遭其反噬!
但陈苟别无选择! 他屏息凝神,全部心神都锁定在那被云璃点明的波动节点上!
洞天之外,冰棱囚笼越收越紧,匿迹大阵的光华已极度黯淡。 就是现在! 陈苟眼中精光爆射,凝聚了方舟之心力量的神念,化作一根无形尖针,循着那独特的韵律,通过客卿令牌这个“通道”,狠狠地刺向了玄冰鉴力量传输的某个关键节点!
嗡——!!! 正全力催动玄冰鉴的寒月长老娇躯猛地一颤,如遭重击,手中冰鉴光华剧烈乱闪,那原本稳定收缩的冰棱囚笼骤然一滞,变得混乱不堪,甚至有几根冰棱互相碰撞,崩碎开来!玄冰鉴虽强,但操控它的寒月长老自身仍是元婴境,对这突如其来的、精准针对法宝运转节点的神念冲击,一时间也难以完全化解!
就是这法宝被短暂干扰的瞬间! “就是现在!阿木,星移斗转!老吴,地脉潜行!”陈苟嘶声怒吼!
阿木与老吴配合默契到了极致。 星辰阵钥银辉暴涨,强行在混乱的冰棱囚笼中撕开一道细微的缝隙! 玄龟定岳盘黄芒沉凝,裹挟着洞天,不再追求绝对隐匿,而是如同巨石沉入泥沼,瞬间向下沉降,紧紧贴附下方一条汹涌的暗流地脉,借着地脉奔流的巨大能量和紊乱气息,掩盖自身行迹,向着地脉深处疯狂潜遁!
“轰隆!” 冰棱囚笼彻底合拢,却只绞碎了一片虚影和混乱的能量。寒月长老脸色铁青,死死握住嗡鸣不已、灵光稍黯的玄冰鉴,神识疯狂扫过下方地脉,却只感受到一片混沌与狂暴的地脉能量,哪里还有那洞天的半点踪影?
“好诡异的神念冲击!竟能干扰玄冰鉴运转!”寒月长老胸脯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她没想到对方不仅隐匿手段高超,竟还有如此诡异的神念反击之法,更精通地脉遁行之术!她自身修为并未受损,但法宝短暂受扰,失去了目标。
她并未立刻追击。地脉之中能量狂暴,神识难以及远,盲目追入并非明智之举。对方既然显露了能干扰玄冰鉴并精通地脉遁术的能力,便需重新评估。
“传令,封锁坠星湖所有已知的地脉出口!监控地脉能量异常波动!本座倒要看看,你这地老鼠能藏到几时!”寒月长老冰冷下令,身影一晃,回归仙舟。她需要时间让玄冰鉴稳定下来,并重新制定策略。
地脉深处,洞天如同激流中的一叶扁舟,随着狂暴的能量暗流飞速潜行。 直到感觉彻底摆脱了那冰冷的锁定,陈苟才猛地松了口气,又是一口淤血喷出,脸色苍白如纸,神识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剧痛。方才那一下神念反击,对他负担极大。
“暂时…安全了。”他沙哑道,瘫坐在地。
墨鳞立刻上前,运起龙元帮他疏导紊乱的气血。小木灵也焦急地洒下大片生机绿芒,滋养他受损的经脉和神魂。
云璃依旧是那副清冷绝尘的模样,她看了一眼陈苟,淡淡道:“兵行险着,终是脱身。然此法不可再用,北冥寒渊必有防备。”
“多谢前辈相助。”陈苟真诚道谢。若非云璃精准把握时机并增幅他的神念,绝难成功。
“互利而已。”云璃语气平淡,目光却落在那枚暂时沉寂的客卿令牌上,“经此一事,北冥寒渊暂不会轻举妄动,然封锁必严。我等需借此喘息之机,尽快提升实力,或寻他路。”
陈苟点头,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他强打精神,先检查自身状况。内伤不轻,神识损耗严重,需时间调养。归藏无痕甲破损,需重新炼制修复。
但收获也是巨大的。 首先,他成功破坏了万灵归邪阵的一个关键节点,虽未能彻底摧毁,但必然大大延缓了云鼎阁的进度,甚至可能引起反噬,为自己争取了宝贵时间。 其次,他得到了《寒溟炼器诀》全本!此乃系统性的顶级炼器传承,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最后,经过此次与化神门槛强者的间接交锋,虽险死还生,却也让他的心境、神识以及对力量的应用有了新的体会,瓶颈隐隐有所松动。
他先将《寒溟炼器诀》玉简贴于额头,浩瀚的信息流入识海。其中不仅包含完整的炼器法门、各种寒属性材料的详解、无数器阵图的勾勒,更蕴含着北冥寒渊一脉对“冰”、“冥”之道的深刻理解,与他的寂灭道韵颇有相通之处,令他大开眼界,以往许多炼器上的困惑豁然开朗。
“妙啊!原来寒溟淬火术还能如此运用…以神念引导极寒之力,并非一味冰冻,而是‘驯服’材料内部结构…这‘冰纹叠锻法’竟能提升法器韧性…”他沉浸其中,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知识。
结合新得的法门与自身感悟,他立刻开始着手修复归藏无痕甲。他取出那些“养”好的星髓薄片,又以寂灭丹元融合一丝混沌源息,小心翼翼地将裂纹处重新熔炼、弥合,并借鉴《寒溟诀》中的一些加固符文,使其防御力更胜往昔,隐匿性能也进一步提升。
在此过程中,他对炼器之道的理解愈发深刻,手法也越发纯熟精妙。云璃偶尔会出言指点一二,往往能切中要害,让他少走许多弯路。两人一个教(虽清冷),一个学(且悟性高),关系在不知不觉间又近了几分。陈苟有时炼制出觉得满意的部件,会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般看向云璃,虽大多只得一个微微颔首或一句“尚可”,却也心满意足。
炼丹方面亦未放下。他尝试以新悟的“循理”之道,炼制了一炉“紫府蕴神丹”,专门用于温养修复神识。成丹之时,丹晕内敛,药香沁人心脾,品质极高,对他恢复神识创伤大有裨益。
数日之后,陈苟伤势尽复,神识甚至因祸得福,变得更加凝练。他将《寒溟炼器诀》的基础部分已大致掌握,炼器水平稳步提升。
这一日,他忽然心有所感,取出那枚得自古修洞府、与母亲有关的明月镜。镜面依旧残破,却似乎比往常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润光泽。他心中一动,尝试将一丝新炼化的、极为精纯的归藏丹元缓缓渡入镜中。
嗡… 明月镜轻轻一颤,镜面之上,那原本模糊不清的影像似乎清晰了一瞬!一幅极其残缺的画面闪过:那是一片无尽的黑暗虚空,中央似乎悬浮着一座巨大的、破损不堪的青铜古殿,古殿深处,有一点微弱的、令他血脉悸动的光芒被无数锁链缠绕…
画面一闪即逝,明月镜重归沉寂。 但陈苟的心脏却狂跳起来! 那座古殿…那被锁链缠绕的光芒…是母亲赵明月主魂被困的“噬魂炉心”所在地吗?这明月镜果然能感应到母亲的状态乃至位置!
虽然信息依旧残缺,但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突破!让他对救母有了更明确的方向!
他迫不及待地找到云璃,将那残缺画面描述出来。 云璃凝神听了,沉吟片刻道:“虚空悬浮的青铜古殿…锁链缠魂…听起来像是某种上古禁制‘虚空囚笼’的手笔,常被用于囚禁重要囚犯或镇压强大邪物。若能找到更多关于此类古殿的记载,或能确定其大致方位。”
希望之火再次燃起。陈苟下定决心,必须尽快提升实力,修复方舟,才能有资格去探寻那虚空古殿,救出母亲!
而修复方舟核心,三大条件:归藏源炁精粹(已得)、虚空星髓(持续收集)、混沌源息(需灵种壮大)。
目前,星髓的收集依靠那条隐秘支流,速度尚可。关键在于混沌源息,其产出完全依赖于灵种的壮大。
陈苟将目光投向洞天中央那团翠绿欲滴、生机勃勃的灵种光团。在持续吸收星髓能量和混沌源息反哺下,它已然壮大了一圈,但似乎陷入了某种瓶颈。
“或许…需要一些特殊的‘养分’,或者契机?”陈苟思索着。
他尝试将一丝得自海眼的、精纯的水系灵物精华渡给灵种,灵种微微晃动,吸收之后,光华亮了一丝,但效果不明显。又尝试投入一些得自古战场的、蕴含古老战意的残兵碎片,灵种却毫无反应。
“灵种蕴含混沌初开之意,或需混沌属性的灵物,或…极度精纯的生机。”云璃提示道。
混沌属性灵物可遇不可求。极度精纯的生机…陈苟想起了小木灵。小木灵本就是灵种孕育而出,它的生灵之力对灵种应该是最佳补品。
他看向绕着自己飞舞的小木灵。小家伙似乎明白了他的想法,毫不犹豫地飞到灵种旁边,伸出小小的手掌,贴附在光团之上,体内翠绿的本源生机如同溪流般,缓缓注入灵种之中。
灵种光团顿时爆发出璀璨的绿芒,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膨胀,吞吐出的混沌源息变得更加浓郁、精纯!
然而,小木灵的气息却随之萎靡下来,身体的光芒都黯淡了许多。
“够了!快停下!”陈苟急忙阻止,心疼地将小木灵捧在手心。小家伙为了帮他,竟然不惜消耗自身本源。
小木灵蹭了蹭他的手指,传递出疲惫却欢喜的情绪。
陈苟心中感动,更加坚定了要尽快找到其他方法滋养灵种的决心。不能总是依赖小木灵的自我牺牲。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时,忽然,通过星辰阵钥监控外界的阿木发出了警示: “地脉…前方…有异常…能量反应…很奇特…充满…生机…但又…死寂…”
陈苟心中一动,立刻来到水镜术前。 只见地脉的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片奇异的景象:那里的岩壁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呈现出一种黯淡的、如同腐朽青铜般的色泽,并且生长着一些散发微弱磷光的、形态诡异的苔藓和菌类。一股矛盾的气息从中散发出来——既有着一丝极其古老微弱的生机,又弥漫着一种万物终结的死寂之感。
“这是…”陈苟瞳孔微缩,“生死交界之地才会诞生的…‘幽冥苔’和‘往生菌’?这里怎么会有?”
云璃的身影也出现在一旁,看着水镜中的景象,紫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此地脉深处,竟隐藏着一处极阴死穴,却又因某种缘故,蕴藏了一丝未能散尽的古老生机,形成了这罕见的‘生死晦明’之地。此类地域,往往能孕育出一些奇特之物…”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岩壁,看到了更深处。 “或许…灵种突破的契机,就在其中。”
新的发现,新的可能。危机暂解,机遇又现。陈苟的“苟道”修行之路,总是在绝境中觅得一线生机,于夹缝里寻获造化之光。
他决定,冒险探索这处地脉深处的奇异之地,为灵种,也为方舟,寻找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