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于寂灭荒芜带中悄然航行,如同无垠墨布上的一粒微尘。自那日险险收取一小团虚空星髓后,陈苟愈发谨慎,将“苟”字诀发挥到极致,不仅维持着归藏匿踪阵,更时常变换航线,避免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痕迹。他深知,在这看似空无一物的荒芜深处,往往潜藏着比已知险地更诡谲的危机。
此番收获虽微,但意义却重。那团被归藏印提纯封存的星髓,如同暗夜中的一点萤火,证明了前路并非全然绝望。更重要的是,母亲赵明月的那缕残魂,对净化后的星辰寂灭气息表现出亲和之意,这为陈苟温养魂源提供了新思路。他每日修行之余,都会分出一丝温和的寂灭道韵,徐徐滋养子器中的残魂,观察其细微变化,心中期盼着母亲灵智能进一步复苏,回忆起更多关键信息。
这一日,陈苟正于洞天灵眼处打坐,巩固元婴初期顶峰的修为,寂灭圣婴于丹田内沉浮,吞吐着精纯灵气与丝丝缕缕的虚空能量。忽然,他心念微动,察觉到洞天之外,阿木通过星辰阵钥传来一道略显奇特的感应。
“陈哥,右前方约万里处,有一块巨大的陨石,形态规整得……有些不自然,而且其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非星辰亦非虚空的能量残留,很是隐晦。”
“规整的陨石?”陈苟睁开眼,心生警惕。在自然形成的星空中,过于规整的物体,往往意味着非自然之力介入。他立刻下令,“减缓速度,隐匿气息,我们靠过去看看,但保持安全距离。”
洞天悄无声息地靠近。随着距离拉近,那块“陨石”的真容逐渐清晰。那竟是一块高达千丈、通体黝黑、表面光滑如镜的方形石碑!石碑静静悬浮在虚空中,仿佛亘古如此,与周围破碎、不规则的小行星带格格不入。其材质非金非石,隐隐泛着一种吸摄光线的幽暗质感,石碑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铭文,那些文字扭曲怪异,并非陈苟所知的任何一种。
“这……这绝非天然造物!”老吴的虚影凑到洞天壁垒前,瞪大眼睛,“看这规制,这铭文风格……倒像是某种……界碑?或者……纪念碑?”
墨鳞龙眸中金光闪烁,沉声道:“碑上有极淡的威压残留,虽历经无尽岁月,几近于无,但本质极高,远超化神,甚至……可能触及炼虚合道之境。而且,这威压中,带着一股……悲壮与决绝之意。”
陈苟闻言,心中凛然。炼虚合道之境的大能留下的石碑?这寂灭荒芜带,果然不简单!他尝试以神识探查,却发现神识靠近石碑时,如同泥牛入海,被那黝黑的碑身完全吸收,无法渗透分毫。甚至连归藏印的寂灭道韵感应,也仅仅能察觉到石碑内部存在一种极其内敛、近乎死寂的能量核心,无法辨明其属性。
“连归藏道韵都难以探知……”陈苟眉头紧锁,这石碑的层次恐怕极高。“云璃前辈,您可能认出此碑来历?”
云璃不知何时已立于他身侧,紫眸凝视着那巨大石碑,清冷的面容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凝重与追忆。她沉默良久,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悠远:“此碑……若吾所记不差,其名当为‘镇渊碑’。”
“镇渊碑?”陈苟与老吴皆是一怔。
“并非指镇压深渊,”云璃解释道,“‘渊’在此处,意指‘归墟之渊’,万物终结之地。镇渊碑,乃是上古时期,一些走向寂灭、或即将被‘墟’之力吞噬的破碎世界或重要节点,其上的最后生灵,集众生之力凝聚而成,用以铭刻文明最后的信息、警示后来者,或……镇压某种不祥,延缓其彻底崩灭。此碑材质特殊,能抵御归墟之力侵蚀,故能长存。”
她指向石碑表面的模糊铭文:“这些文字,应是那种文明独有的‘道纹’,直接以大道法则烙印,非其族裔或通晓其道者,难以解读。观此碑规模与残留威压,其所镇守或纪念的世界,绝非寻常。”
陈苟心中震撼,没想到这块看似死寂的石碑,竟承载着一个湮灭文明的最后悲歌与警示。他不由得想起巡天殿遗迹中获得的关于“噬星异虫”和“墟”之力武器的信息,难道这块碑也与那场上古灾劫有关?
“前辈,可能解读其中信息?”陈苟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云璃微微摇头:“岁月太过久远,道纹磨损严重,且非我熟知之道统。强行解读,恐引动碑中残余禁制,得不偿失。”她话锋一转,“不过,此碑既是‘镇渊’之物,其核心或残留一丝那个世界的本源气息,虽已寂灭,但于感悟归藏、寂灭大道,或许有借鉴之益。尤其对你而言,观摩此碑死寂中蕴含的不灭印记,或能加深对‘寂灭非终’的理解。”
陈苟了然,这石碑本身,就是一册无字的寂灭道典。他不敢贸然触碰,便操控洞天,围绕着巨大的镇渊碑缓缓飞行,从不同角度观察、感悟。
石碑巍峨,死寂沉沉,但若静心体会,确实能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与苍凉。那是一种文明倾覆、万物成空的悲怆,但在这极致的死寂深处,仿佛又有一丝不甘的执念,将文明的信息烙印于此,等待着渺茫的传承机会。这种意境,与《归藏源流经》中“藏育新生”的奥义,隐隐有着某种共鸣。
就在陈苟沉浸于这种感悟时,他丹田内的寂灭圣婴,似乎也受到了触动,自主地微微震颤,与石碑散发出的那股内敛的寂灭道韵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交感。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直安静待在洞天角落,由小木灵和灵种栖息的那片药圃区域,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原本缓慢散发混沌源息的灵种,此刻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散发出强烈的翠绿色光芒,那株小小的建木嫩芽也欢快地摇曳起来!
“怎么回事?”陈苟一惊,瞬间将注意力转回洞天内部。
只见灵种光芒大盛,其根须似乎穿透了洞天壁垒(某种空间层面的连接),与外界那块镇渊碑产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联系!一缕缕极其细微、但精纯无比的混沌气息,正透过这种联系,被灵种缓缓汲取!
这气息并非攻击性,反而带着一种古老、原始、滋养万物的本源韵味!
“混沌源息!是极为精纯古老的混沌源息!”老吴率先反应过来,激动得虚影乱颤,“这镇渊碑镇压一方世界归墟,历经万古,其核心竟还残留着一丝那个世界最本源的混沌之气!这灵种……竟能感应并汲取它?!”
云璃眼中也闪过一抹惊异:“混沌化生万物,亦在万物归墟时重归混沌。此碑镇压归墟节点,延缓崩灭,其核心残留一丝世界本源混沌,合情合理。只是没想到,这灵种感应如此敏锐,竟能跨越空间,引动这丝近乎沉寂的本源!”
陈苟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涌上心头!方舟核心修复三大条件之一的混沌源息,竟在此处以这种方式找到了稳定的补充来源?!虽然这汲取的速度极其缓慢,但胜在持续且精纯!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他立刻意识到,这或许是洞天扎根于此、缓慢发育的一个绝佳机会!此地有镇渊碑庇护,气息古老死寂,正好掩盖洞天存在,又能提供宝贵的混沌源息!
“阿木,停止航行!老吴,加强隐匿阵法,将洞天气息与此地死寂环境彻底融合!我们……暂时在此‘驻扎’一段时间!”陈苟当机立断。
“妙啊!此地简直是天生的藏身之所!”老吴兴奋地开始调整阵法。
洞天悄然悬停在与镇渊碑保持安全距离的虚空中,外围阵法模拟出的死寂气息与石碑环境完美融合,如同真正成为了这块巨大陨石的一部分。
接下来的日子,陈苟的生活规律了起来。他每日大部分时间用于自身修炼,在镇渊碑那宏大寂灭道韵的熏陶下,他对《归藏源流经》的理解日益加深,元婴愈发凝实,距离突破元婴中期的那层瓶颈似乎越来越薄。
其余时间,他则专注于“四技”提升,尤其是阵法和炼器。有镇渊碑这个现成的“寂灭道韵参照物”,他对于如何将寂灭之意融入阵法与法宝之中,有了更多心得体会。他尝试改进“归藏匿踪阵”,使其隐匿效果更佳;也试着将一丝寂灭道韵融入新炼制的几面阵旗之中,使其布设的阵法自带一股消磨敌人意志的侵蚀力。
这一日,陈苟正在尝试炼制一种结合了寂灭道韵的“幻心阵盘”,用于制造令人沉沦寂灭幻境的陷阱。由于对火候和道韵融合把握不足,阵盘在最后关头灵光一乱,眼看就要报废。
就在这时,一只素白如玉的手掌轻轻按在了阵盘之上,精纯的归藏源炁瞬间抚平了狂暴的能量,将那一丝即将逸散的寂灭道韵巧妙地引导回正轨。阵盘光华一闪,竟然稳定了下来,虽然品质只是下品,但总算炼制成功。
陈苟抬头,正对上云璃那双平静的紫眸。
“寂灭之意,贵在引而不发,潜移默化。汝方才操之过急,欲使其显化于外,反失其神髓。”云璃收回手,语气淡然却直指关键,“幻心之要,在于触动心魔,引动其对‘终结’的恐惧。汝之寂灭道韵,当如无声之水,浸透其心防,而非如烈火烹油,徒惹抗拒。”
陈苟茅塞顿开,连忙躬身:“多谢前辈指点!是晚辈心急了。”他看着手中这方差点报废又被救回的阵盘,对云璃的感激之情更甚。这些时日的相处,云璃虽依旧清冷,但在他修行遇阻时,出手指点愈发及时自然。
云璃微微颔首,目光掠过陈苟因专注炼丹炼器而略显凌乱的发梢,转身欲走,却又停下,背对着他,轻声道:“镇渊碑道韵苍古,观摩虽有益,但亦莫要沉溺其中,以免心神被其悲寂之意所染。修行之道,张弛有度。”
陈苟怔住,望着云璃袅娜离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暖流。这番话,已超出了单纯的修行指点,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阵盘,又望了望远处那巍峨的死寂石碑,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在这危机四伏的星海漂泊中,能有这样一位亦师亦友的前辈相伴,实乃幸事。
洞天在镇渊碑旁进入了短暂的“蛰伏期”。灵种持续汲取着那丝微弱的混沌源息,虽然缓慢,但积少成多,洞天内的灵气似乎都因此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生机。建木嫩芽得到滋养,生长速度略有提升,清心净灵露的凝聚也快了一分。陈苟的修为稳步提升,四技日益精进。
然而,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这一日,当陈苟正对着镇渊碑感悟寂灭道韵时,他贴身收藏的那枚“牵机引”子器,再次传来了异动。但这一次,并非母亲残魂的意念,而是子器本身与噬魂蛊中主魂碎片的那一丝微弱联系,仿佛被某种外力拨动了一下,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却清晰的刺痛感!
这刺痛感并非来自母亲魂魄,更像是……某种针对魂魄的探测波动,扫过了这片区域!
陈苟猛地睁开眼,脸色骤变!
“不好!有东西在探测魂魄波动!是针对噬魂蛊来的?还是……蚀星盟的追兵?”
短暂的安宁,似乎即将被打破。危机,总是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