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宫”地下指挥中心的狂热战意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还残留着加密电波的嘶嘶声和男人们被激起的粗重呼吸。屏幕上,各个据点的负责人头像陆续暗去,他们正奔赴各自的战场,准备将陆少华点燃的这把火,烧向即将到来的敌人。
在这片充斥着雄性荷尔蒙和杀戮冲动的空间里,一个冷静而忧虑的声音,如同冰水滴入滚油,骤然响起。
“华,我们需要谈谈。”伊莎贝拉·罗德里格斯站在指挥台旁,金发在冷光灯下泛着淡淡的光泽,碧蓝的眼眸中没有被煽动起的狂热,只有深不见底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她穿着剪裁合体的商务套装,与周围迷彩服和战术背心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一位误入战地指挥所的华尔街精英。
陆少华刚刚结束那场成功的动员,正低头审视着战术地图上最新的敌情动态标记。闻言,他抬起头,目光从地图移向伊莎贝拉。他看到了她眼中的不赞同,那份狂热后的冷静迅速回归他的眼底。
“当然,伊莎贝拉。你说。”他示意李俊暂时降低主通讯频道的音量,营造出一个相对私密的谈话空间。但他没有离开指挥台,表明他依然处于临战状态,时间宝贵。
伊莎贝拉走近几步,声音压低了,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带着她惯有的金融分析师般的精准和冷静:“华,你刚刚鼓舞了士气,这很好。但他们只听到了热血和胜利,而我,必须计算代价。”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虚点着屏幕上那些代表己方据点和高价值资产的光点:“一场全面战争,即便我们赢了,代价是什么?我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物流网络会被打烂多少?那些刚刚开始盈利的合法生意会停摆多久?会有多少核心人员伤亡?抚恤金、医疗费、重建费用…这些数字,你心里有概念吗?”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着陆少华:“更重要的是,如此大规模的火并,枪声会响彻半个蒂华纳!这会引来什么?不再是某个腐败警察局长可以压下去的小冲突!联邦警察、军队、甚至美国的dEA和 homeland Security(国土安全部)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过来!我们会从地下世界的王者,变成整个国家机器和国际执法力量公开围剿的目标!到时候,我们那些洗白的渠道、庇护我们的政客,谁还敢沾边?他们只会第一时间和我们切割!”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逻辑清晰,直指核心:“海湾集团是想吞并我们,但他们本质上也是生意人,求财而已。我们可以谈判,可以暂时让步,可以利用金融手段打击他们的洗钱渠道,冻结他们的海外资产!用经济绞索慢慢勒死他们,远比这样硬碰硬,把自己也暴露在聚光灯下要安全得多!这才是长久生存之道!”
陆少华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知道伊莎贝拉说的是事实,是另一种基于理性和长远利益的策略。等她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伊莎贝拉,你的计算很精确,你的顾虑也很现实。但是,你犯了一个错误。”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你把海湾集团,当成了和你一样的‘生意人’。你试图用华尔街的规则,来理解奇瓦瓦沙漠的生存法则。”
他微微前倾身体,语气加重:“他们不是来谈判的,他们是来毁灭的!埃米利奥的背叛已经证明,他们想要的不是利润分成,而是彻底抹掉我们,接管我们的一切!让步?在他们眼里只会是软弱可欺的信号!他们会得寸进尺,直到把我们啃得骨头都不剩!”
“至于你担心的警方和官方关注…”陆少华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你以为我们低调,他们就不关注我们了吗?‘熔炉行动’的传闻早就有了!躲是躲不掉的。唯一的生路,就是打!而且要打得狠,打得他们痛彻心扉!用一场他们无法承受损失的惨胜,甚至是两败俱伤,来告诉所有人,包括墨西哥城和华府的那些大人物——动我们,‘龙族’,需要付出他们想象不到的代价!”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这场仗,不是为了争夺一两条街道的控制权。这是立威之战!是生存之战!我们要用海湾集团的血,画出一条红线!让所有后来者望而却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赢得真正的、哪怕是恐惧的‘尊重’,才能换来接下来宝贵的喘息和发展时间!一时的损失,可以用战利品和未来的收益弥补。但一旦示弱,就是万劫不复!”
“金融战?”陆少华摇了摇头,“那是锦上添花,或者是对弱者的慢性毒药。但对一个挥舞着砍刀冲到你门口的强盗,你唯一的选择,就是拿起更猛的枪,在他砍死你之前,先轰碎他的脑袋!震慑!伊莎贝拉,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武力震慑!”
伊莎贝拉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激动和 frustration(挫败感):“震慑?如果震慑的代价是我们也一起毁灭呢?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的力量在战争中消耗过度,即使打退了海湾集团,我们又拿什么去应对接下来必然到来的政府清剿?你这是在赌!赌我们的运气够好,赌政府的反应够慢!”
“我们一直都在赌!”陆少华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从我们踏上这条路开始,每一天都是在赌命!赌的就是谁更狠,谁更不怕死!现在退缩,之前所有的投入、所有的牺牲,就全都白费了!我必须赌下去,而且,我必须赢!”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仿佛有电光火花在碰撞。一边是精于计算、追求长期稳定和隐蔽的金融大脑,另一边是信奉丛林法则、擅长以暴制暴的军事思维。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存哲学,在此刻尖锐对立。
伊莎贝拉看着陆少华眼中那股近乎偏执的坚定和燃烧的战意,她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在这个领域,他是绝对的权威,他的意志就是命令。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和争论的欲望,眼神逐渐恢复冷静,甚至带上一丝疏离的 professionalism(专业态度)。
“好吧,华。”她的声音重新变得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激烈争论从未发生,“你是军事指挥官,战术决策由你负责。我会尽我的职责,确保资金链在战时畅通,并…开始为可能到来的最坏情况做准备——包括官方冻结资产、以及战后可能急需的巨额‘重建’和‘安抚’费用。”
她特意加重了“重建”和“安抚”这两个词的语气,暗示那将包括贿赂和赔偿。这既是妥协,也是保留意见的最终声明。
陆少华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很好。做好你的事。其他的,交给我。”
伊莎贝拉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她的财务终端区域,背影挺拔而略显孤寂。她开始快速敲击键盘,调取复杂的资金流向图和国际账户信息,她的战场在无形的网络和数字之中,同样硝烟弥漫。
陆少华则将目光重新投回战术地图,眼神比之前更加冰冷、锐利。伊莎贝拉的忧虑像一根刺,虽然未能改变他的决心,却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潜在的风险和战后可能面临的烂摊子。
但这丝毫没有动摇他的意志,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的征服欲。
不仅要打赢眼前的战争,还要打赢战后那场更复杂、更隐秘的金融和政治战争。
他要向伊莎贝拉,向所有人证明,他的道路,才是唯一能带领他们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的道路。
“幽灵,”他沉声下令,“给我接通赫克托先生。是时候,让他也听听我们的‘好消息’了。”
争论暂歇,但裂痕已生。
战争的机器,在内部短暂的战略分歧后,更加冷酷无情地加速运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