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在木桩阵上跳动,映得陈无涯脸上明暗交错。他站在石台中央,掌心贴着地面,能感觉到远处脚步声带来的震动正一浪接一浪地传来。那些节奏不似先前杂乱冲锋,而是有规律地踏地、停顿、再前进,像是某种仪式。
“他们来了。”他低声说。
白芷没有回应,只将软剑握得更紧了些。她立在左翼第三桩后,身形微伏,目光锁住林间那片被烟雾半掩的空地。方才那一波攻势虽退,可她清楚,真正的杀招才刚开始。
赵天鹰的盾墙已推至中阵前沿,弓手压低身子,箭尖对准前方。他回头看了眼陈无涯,见对方没动,便也按住了躁动的部下。他知道,现在该听谁的。
林影晃动,三道人影缓缓走出。他们穿着暗红长袍,袖口纹着扭曲的符线,脚下几乎不沾尘土。最前一人手中钩镰斜拖,刃口刮过石板,发出刺耳声响。身后两名异族重甲战士并肩而立,铁靴踩碎枯枝,每一步都像在丈量距离。
“是魔教执法使。”一名执旗弟子颤声道,“听说能以血引脉,控人生死。”
陈无涯没看那人,只盯着地面震感的变化。他的错练通神系统在识海中嗡鸣运转,不是预警,而是解析——就像拆解一道别人看不懂的题,他偏偏要从反方向找出答案。
这三人每走一步,脚底都会轻轻一顿。寻常人以为只是步伐奇特,但他察觉到,那是借力于地下残存的机关脉络。青锋旧阵虽毁,可根基未尽,这些魔教中人竟懂得利用余势扰乱真气流转,专破阵法节点。
“左二桩绊索,撤了。”他忽然开口。
众人一怔。那根绊索正是昨夜演练时设下的关键阻截点,怎么刚用就要撤?
“快!”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迟疑的冷意。
执旗弟子咬牙动手,割断绳索。木桩微微松动,原本严密的防线裂开一道缝隙,刚好容一人侧身通过。
赵天鹰皱眉:“你让他们进来?”
“他们本就想进来。”陈无涯闭眼,“那就给他们半步。”
三名钩镰使果然不再试探。为首者嘴角微扬,一步跨入缺口。另外两人紧随其后,动作轻巧如猫行夜巷。异族重甲则留在外围,举起巨盾,准备随时强攻。
就在第一人踏入阵心区域的瞬间,陈无涯双掌猛然拍地。
错劲逆行,膻中穴内真气骤然倒卷,强行扭转原本应顺行的“青阳正脉”路线。这不是正统武学,甚至连歪门邪道都算不上——这是把一套完整的功法硬生生掰成两段,再用残缺的部分拼出新路。
十六根木桩受此扭曲劲力牵引,同时发生偏移。有的向前倾出寸许,有的向侧旋开角度,原本看似杂乱的布局,在这一刻形成螺旋式的绞杀之势。
钩镰使脸色微变,想要后退,却发现脚下地面仿佛生出吸力。他跃起避让,却被一根突起的绊索缠住脚踝,整个人失去平衡,跌入早已挖好的陷坑之中。
另一人挥镰斩向最近的木桩,想借力腾空,可那根桩子竟在他触碰的刹那向外滑动半尺,导致发力落空。他身形一滞,肩膀已被突出的桩角勾住,皮肉撕裂,鲜血迸溅。
第三人反应最快,立即后撤,但白芷已欺身而上。她不出剑,先踏步封位,逼得对方不得不举镰格挡。火星一闪,她借反震之力翻身跃起,剑尖顺势划过其手腕经络。那人手指一麻,钩镰脱手落地。
“射!”赵天鹰吼了一声。
弓手立刻放箭,密集箭雨压向林缘,将后续跟进的异族重甲压制在火光之外。
中阵暂时稳住。
几名青锋弟子喘着粗气围上来,看着陷坑里挣扎的魔教徒,又看看那几根歪斜却不倒的木桩,眼神里多了些东西——不再是怀疑,而是惊异。
“这……也算阵?”有人小声嘀咕。
“不算。”陈无涯抹了把脸上的尘灰,嗓音有些哑,“但它管用。”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指尖还在轻微颤抖。刚才那一击耗损极大,错劲逆行七周天已是极限,若再来一次,恐怕经脉会直接崩裂。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缓缓站直身体,目光扫过前方。
敌军并未溃退。相反,林间火光重新聚拢,更多身影开始集结。这一次,队形更加整齐,步伐沉稳,显然是要发动全面进攻。
赵天鹰走过来,戟尖拄地:“接下来怎么打?”
“他们不会再派小队试探了。”陈无涯道,“接下来是全线压上,主攻方向不会变——还是东岭入口。”
“那你守得住?”
“守不住也得守。”他抬头看了眼主殿方向。凌虚子仍立于台阶之上,未曾移动,也未再传令。可他知道,那位掌门已经默认了他的指挥权。
这就够了。
“传令下去,绿林那边继续保持烟幕遮蔽,别让敌人看清我们兵力分布。”他转向执旗弟子,“第二梯队换防,受伤的人往后撤,活着的补上前线。”
话音未落,远处鼓声响起。三通急擂,震人心魄。
敌军动了。
数百人列成方阵,缓缓推进。前排是异族重甲,手持巨盾;中间夹杂魔教弟子,手中兵刃各不相同,但皆泛着诡异光泽;最后方隐约可见骑兵轮廓,马蹄裹布,无声逼近。
“盾墙顶住!”赵天鹰翻身上马,戟指前方,“弓手准备覆盖射击!等我信号!”
陈无涯站在石台边缘,手中钝铁剑终于出鞘。锈迹斑斑的刃口在火光下泛着暗红,不知是血还是铁屑。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闭眼。
错练通神系统全速运转,识海中浮现出整个中阵的地势图。他不去想该怎么赢,只想知道敌人最怕什么——怕乱,怕不可预测,怕明明该倒的桩子偏偏立得住,该断的路突然能通行。
“逆流锁脉……再转半圈。”他喃喃自语。
双手再度拍地,错劲沿着奇经八脉逆行而下,冲入地底。这一次,他不再局限于木桩偏移,而是尝试调动整个阵区的气机流转。
地面微颤,十六根木桩同步倾斜,幅度极小,却改变了所有预判的攻击角度。原本笔直的通道变得曲折,看似坚固的支撑点反而成了陷阱入口。
敌军前锋撞入阵中,顿时出现混乱。有人按惯性冲向原定缺口,却发现那里已多出一根横出的桩子,被迫变向;有人试图绕行,脚下却踩中松动的机关板,陷入泥坑。
“就是现在!”白芷一声清喝,软剑再次出鞘,直扑敌阵薄弱处。
赵天鹰率部推进,盾墙如铁流般压上。箭雨倾泻,压制两侧包抄之势。
陈无涯站在原地,呼吸急促,额角渗出冷汗。他知道,这一波撑住了。
可他也知道,这只是开始。
前方敌阵中央,一面黑色大旗缓缓升起,旗面绣着一只独眼图案,正对着中阵方向。
他眯起眼。
那个位置,不该有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