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传铮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只睡了一个时辰。
“前世的我这么胡来的？”齐传铮心还有些跳，搁现在的他看见前世的自己都想大叫一声鬼啊。
还有那春宫图，齐传铮太熟悉了。
谁把他们那些事画上去了？
齐传铮摸了摸腰间的玉环，楚云天不会做过关于这个的梦吧？
一想到在自己见到他之前，他就梦到过自己这样，齐传铮真是佩服楚云天。
真要是这样，楚云天岂不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齐传铮缓了缓心神，站起身：“从桃村离这儿，有多远？”
“你要晚间回来睡觉？”前辈化成狸花猫的样子，伏在院中晒太阳。
齐传铮点头，前辈伸了个懒腰：“半个时辰。”
齐传铮站起来，抚平床上的皱褶：“出发吧。”
他锁好门，与前辈往落松溪行去。
——————
落松溪。
赵元初在沈婳的指导下，练着琴。
她是法与器双修，法修习的是木系，即通过控制草木战斗。
师徒二人同住山中，除她之外还有几个师姐，都已出师，年关才来探望师父。
“有客。”沈婳身上的银色令牌忽然闪了闪，“元初，你练你的，师傅去看看。”
赵元初点了点头，沈婳走到山门口一看，门口那少年无比眼熟——
正是齐传铮。
落松溪满山遍野松木清香，齐传铮一路走上来，觉着是心旷神怡。
鸟鸣嘤嘤，溪水潺潺，其境青树翠蔓，幽邃旷远。
梵音阁的钟声不似天恒宗那样简洁清脆，它的钟声余音浑厚，杳杳不绝。
“晚辈齐传铮，拜梵音阁主安。”
齐传铮很是懂礼，沈婳点点头：“来即是客，何事到访？进来说吧。”
齐传铮微微一笑：“我来寻，赵元初。”
沈婳是知道越江一事的。
显然齐传铮这是来讨要个说法了。
关于赵元初她们为何会出现在越江的大会，还有赵元初威胁他的事、和昭明谷的事。
沈婳在前面引着路，把齐传铮带到议事堂坐下。
赵元初已经听见了消息：“齐传铮他真来了？”
“我让你在鬼道和人家谈合作，你倒好拿人道侣威胁人家。”沈婳无奈，“他当然来讨个说法了。”
赵元初哼了一声，收了琴，随师傅来到了议事堂。
齐传铮抬眼，今日的赵元初穿的是一袭藕荷长裙，长发仍然是半扎半散。见人来了，齐传铮起身：“贸然到访，多有打扰。”
赵元初虽不爽，礼却还是回的。
沈婳一个多月不见齐传铮，不由得打量了人一番。
果然人靠衣装，齐传铮不穿那身粗布衣服，瞧着比之前还俊了几分。
沈婳坐在中间的椅子上，齐传铮与赵元初一人坐一边。
“所以，”齐传铮摊手，“越江的事，赵元初，给我个解释吧。”
“昭明谷的事，”赵元初盯着人，“齐传铮，给我个解释吧。”
“好。”齐传铮点头，“那我就先给你个说法。”
齐传铮讲述了她离开之后昭明谷发生的种种。
包括月州烧村、大长老赐剑、知风带走宋子吟。
“你没说实话。”赵元初摇头，“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你怎么就活下来了？”
齐传铮没说巫界相助的事，此时索性全都推给知风：“他把我送出去的。”
“他把你送出去，他不顺便把你也捡回天恒宗，你还遇到他徒弟兜兜转转还是去了天恒宗，”赵元初冷笑，“齐传铮，你不觉得一切都太巧了吗？”
“是啊，太巧了。”齐传铮上身前倾，“赵元初，我一开始是被你们赵家发现的，为什么后来又把我送去了宋家？”
你们赵家，据我所知，只有你一个女儿，一直想给你养一个弟弟，那么当时见到我，为什么不把我抱回去，而是回村中传信，让大长老雨夜又上一次山，把我抱到祠堂才讨论我由谁家养？
还有你，自小在谷中，你见到我都避着，我以为是男女大防，但你看我的眼神又为何是如看怪物一般的？
你知道宋子吟问过我什么吗，他说你和他说，我是怪物，是灾星，是会克宋家的。
那年上塾堂，那些围着我说我是怪物，追着我打的人，你就在小山坡上看着，真的不是你撺掇他们的吗？
我给你个说法，是我告诉了宋子吟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要个说法，还是你觉得，昭明谷被屠是我引来的灾祸？
我原以为你对我的敌意，是因为你觉得我不想看见你与宋子吟结亲。
事实上，只要宋子吟喜欢，别说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姑娘，他就是想娶个寡妇娶个妓子伶官，我都不会反对！
“是，你不反对，”赵元初冷笑，“但是你会偷偷把人处理掉。”
那年宋子吟遇到一只小黑猫，他喜欢抱回家养，你不喜欢你就杀了它，我看见了告诉宋子吟，你反说我不知全貌便诬你？
你被人追了，我好心看在宋子吟的份上找人助你，你倒好，觉得我们是一伙的。
我说过，我喜欢宋子吟但我不想勉强他，出了昭明谷好女孩多的是，你又为何要多嘴多舌，去将这事告诉他？
“那是你不了解宋子吟！”齐传铮打断人，“宋子吟那只猫，我再说一遍，它会抓鸡，会咬断鸡脖子尔后吃了那鸡会生病，它那时候已经中毒要死了，我只能让它快些解脱而不是看着它一口口把许夫人养的鸡都咬死。”
宋子吟的心意，是他问我说他喜欢你觉得你伶俐可爱，问我说他不想耽误你但又想保护你，他怎么办，我才说要不你们先相处几年，也算不留遗憾。
直到你表露心意那日他才知道你对他的心意，根本就不是我泄的密！
说来说去，你还是怨我年少不懂事，怨我没有把宋子吟带出来，对不对。
我们三从小一起玩耍，我了解他，也了解你，你得到的你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失去的，要么完璧归赵，要么心生怨怼。
所以你失去了宋子吟，你也不想看见我苟且偷生还与楚云天相守相依。
赵元初，我现在问你的是，你们赵家发现我那日，到底隐瞒了什么？
赵元初看着齐传铮那双眼睛，终于承认，自己就是在别别扭扭的给齐传铮添堵。
“我比你只大半个月，那日的情形我也不知道。”赵元初缓了口气，“但若我们一同前往昭明谷，我可以带你看看赵家地窖，也许会有你要的东西。”
“我还能再相信你吗？”齐传铮看了看赵元初，又看了看沈婳。
“当着师傅的面，我不敢说假话。”赵元初举起茶杯，“你且再信我最后一次。”
“我十几年来信你多少最后一次了？”齐传铮没有一同举杯，“你真的和小时候大不一样了。”
“这次是真的最后一次。”赵元初恳切的看着齐传铮，“我同你一起去昭明谷。”
“你要与我同行，除了昭明谷，还有其它目的吧。”齐传铮端起茶杯，“我给你一个说实话的机会。”
“你要去找给楚云天解寒毒的药吧？”赵元初干脆坦诚，“我认得去色宁雪境的路，且我朋友受了重伤，轮生丹你们已经拿去，这味药分我一些，如何？”
齐传铮思考了片刻赵元初的话，终于举杯，与赵元初隔空相敬。
赵元初说的没错。
齐传铮此行不单是去找楚云天那父亲要到原毒，还有去寒山雪域寻一味药，那味可以祛除楚云天体内剩余的寒毒。
那是只生长在雪境的日月不往空。
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往空。
但这不往空，却是昙花，且不在日光之下开、也不在月光之下开。
它在传说中无忧无怖之地盛开。
这么个虚无缥缈的方子，司空绪与易云荷原先都要放弃了，说不如取到那痴合散就回来，她们配药。寒毒日积月累坚持以药膳调理，也可去除。
齐传铮却说，自己一定要去往雪境看一眼。
他不想让楚云天日日夜夜冰冷的等他。
他想看见楚云天依旧光彩奕奕的飞翔在高天之上。
齐传铮承诺，取到原散后，他会第一时间送来天恒宗。
赵元初见齐传铮答应与她合作，舒了口气。
闹别扭归闹别扭，齐传铮若是不答应和她同行，那可就玩崩了。
“不过，”齐传铮又说，“去雪境之前，我得先去一趟桃村。”
“那是什么地方？”赵元初听名字是一座村庄。
“楚云天的家。”齐传铮也不介意与她分享情报，“他中的毒是月州修士从他那傻缺父亲手里搞到的。此事说来话长，也算个秘密，总之就是我需要拿到他父亲手中的药，有了原散天恒宗才好给他配药。”
赵元初点点头：“那你准备如何拿？”
“一买二偷三抢。”齐传铮微笑，“要么我换上月州修士的衣服与他交易，要么交易不成我直接进去偷，要么被发现了，那我就只好抢了。”
至于他爹身边的月州修士……打不打的，我跑的快就行了。
赵元初若有所思的看着齐传铮。
“怎么样？还要和我一起吗？你师傅在这，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去干这抢劫的勾当？”齐传铮存了逗赵元初玩的心思。
“你别逗她了。”沈婳先笑了，“元初，和他一起去吧。”
师傅都开口了，而且一开始确实是赵元初先问的齐传铮要不要合作。
赵元初只得点了头：“好。但是有一点，路上你不许欺负我！回头遇到月州的坏人，你扔下我自己跑了，那我一定会去天恒宗告状！”
“说到月州的坏人，”齐传铮没忘记问池南雪的事，“朝露阁的俩，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你倒是关心别人的安危。”赵元初翻了个白眼，“希望我和你一起你也能关心关心我的安危。”
“那怎么办呢，”齐传铮就笑，“没有危险的时候我就是最大的危险。毕竟你也说了我是怪物、是灾星，宋子吟都被我害死了。”
赵元初不想理他。
齐传铮办事的时候还是认真的，就是说闲话的时候一张嘴里不晓得会蹦出什么。
他这样的人居然能找着道侣，那楚云天当真是读书读傻了。
二人谈妥后，天色已有些晚。落松溪是女子清修之地，齐传铮也没留宿，而是起身告辞：“多谢前辈招待。”
沈婳给他装了几块糕点：“不留下吃晚饭的话，那就带着路上吃吧。”
齐传铮谢过沈婳，又说明日一早，他会来接赵元初。
——————
“你晚上回小院休息？”前辈口吐人言。
“当然。”齐传铮掰了块糕点，“不然我睡破庙？”
沈婳给他的这玩意还挺好吃的。明天再和她要一些。
齐传铮想到白日那个荒诞至极的梦，他心想这都能求着再轮转一次，楚云天对他是真执念。
落松溪山下是一个小镇，沿街有人叫卖水果。入了镇，前辈就变了个没那么吓人的小马，载着齐传铮慢慢的走着。
楚云天不在，他还颇有些无聊。
寻了个馄饨摊坐下，齐传铮侧耳，他想给楚云天传个音。
楚云天出乎意料的没接他传音。
齐传铮心想可能是宗门有事，于是叫了碗馄饨边吃着边百无聊赖的看周围百姓。
前辈安静的站一边演一匹马，啃着树下的草。
齐传铮吃完一碗馄饨，楚云天还是没有回音。他买了些新鲜的桃子，五月份的天就有脆桃，真是新鲜。
若是楚云天在这就好了。
他会怎么说呢？说自己将他袖子吃脏了？说这桃汁会引来蚂蚁？
还是会说，“小齐给我吃一口”？
齐传铮吃完个桃，将剩下的收到储物灵戒中。
他坐上前辈，往小院方向行去，却被人扯了扯衣襟。
齐传铮回头，是一个小姑娘，含羞带怯的在齐传铮手中放了枝榴花。
青翠的枝叶里，榴花点缀其中。
她身后，是另一名女子笑语：“十六，快回来。”
“你叫，十六？”齐传铮握着那枝花，俯下身。
女孩的脸映在灯火中，含羞带怯：“嗯……哥哥，你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