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注视如同实质的寒流,席卷过死寂的灰烬森林。
那并非杀意,而是一种更绝对的、要将一切不符合“永恒沉眠”准则的存在彻底抹平、归零的意志。
数个纯白化身从稀薄冰冷的雾气中浮现,它们的身姿与中央空地那位主守护者一般无二,披着流转星光的薄纱,眼眸是缓缓旋转的、毫无情感的星云。
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无声地散开,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纯白的光芒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开始净化、同化周围那令人不适的死寂与灰烬。
光芒所及之处,厚厚的灰烬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般消融,不是化为虚无,而是被转化为一种纯净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细腻沙砾。那些扭曲的暗紫色枯木也在光芒中逐渐软化、褪色,最终如同蜡像般融化,汇入那片不断扩大的纯净沙地。
它们正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方式,将这片“坏死”的区域,强行拉回罗斯克尔“永恒沉眠”的绝对秩序之中!
而被这纯白光芒照射到,那株刚刚萌发出第三片灰烬雏叶的嫩芽,立刻剧烈地颤抖起来!
它身上那粉红与乱码的色彩迅速变得黯淡,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漂白、分解!它散发出的微弱“一切皆允”的意念,也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吼——!”
那尊铠甲残骸发出了无声的咆哮,余烬般的红光前所未有的炽亮!它那庞大的身躯猛地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尽管依旧带着僵硬的摩擦声),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垒,悍然挡在了纯白光芒与嫩芽之间!
滋滋滋——
纯白的光芒照射在它那布满蚀痕、填充着灰烬与枯根的铠甲上,发出令人牙酸的侵蚀声!
铠甲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脆弱,仿佛随时会崩解成沙!但它缝隙中那些刚刚因“新生”回响而出现裂纹的灰烬物质,此刻却剧烈地翻腾起来,裂缝中闪烁的灰白光点拼命抵抗着纯白的净化,艰难地维持着铠甲的形状!
它是在用自身的存在,硬抗守护者化身的净化之力,保护那株代表着“变数”的嫩芽!
“它们的目标是那株植物和这片区域!我们在它们眼里只是附带品,但也不会放过!”维里克瞬间判断出局势,他眼中厉色一闪,没有任何犹豫,“帮它!不能让这片区域被彻底同化,那我们就真的没有一点周旋的余地了!”
说话间,他手中的卡牌已然飞出!
【悖论之环·冰火同源】!
目标并非纯白化身,而是它们脚下正在被转化的地面!
一小片区域内的法则被强行扭曲,极寒与炽热的概念被悖论性地强行叠加!刚刚转化出的纯净沙砾瞬间一半凝结出诡异的冰霜,另一半则变得赤红滚烫,产生剧烈的能量冲突,暂时阻碍了纯白光芒的蔓延速度,也让那几个化身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
塞拉斯蒂安也立刻行动。“蜜语摇篮曲”的力量被他催动到极致,但这一次,他并非针对纯白化身(那冰冷的星云眼眸显然不是能被轻易安抚的),也并非针对铠甲残骸,而是全力作用於那株嫩芽以及它周围极小范围的空间!
他试图用乐章的力量,为那嫩芽构筑一个临时的、调和性质的缓冲领域,尽可能削弱纯白光芒的直接净化效应,同时增强嫩芽自身那顽强的“存在”特性!
在乐章的庇护下,嫩芽的颤抖明显减轻,黯淡的色彩暂时稳住了。甚至,在对抗外部压力的刺激下,它那第三片灰烬般的雏叶,生长速度似乎还加快了一丝!
落米伊一咬牙,她知道自己的光明力量与守护者或许同源,但位阶天差地别,直接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将圣言书按在胸口,全力祈祷,将纯净的光明力量化作一道极其凝聚的、指向性的【净化之光】,但她净化的目标,并非纯白化身,而是纯白光芒中蕴含的那股强制“同化”的意志!
她无法对抗光芒本身,但她试图用自己的理解,去“净化”掉光芒中那不容置疑的、抹杀一切异质的绝对性!
这无疑是一种螳臂当车的行为。她的净化之光投入那浩瀚的纯白之中,如同水滴入海,瞬间就被同化吸收。但奇妙的是,那一片区域的纯白光芒,似乎真的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是错觉般的波动,仿佛冰冷的程序出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逻辑卡顿。
他们的抵抗似乎起到了一点效果,纯白光化的速度被稍稍延缓了。
铠甲残骸的压力一轻,它似乎感受到了他们的援助。那破碎的意念再次艰难地传递给塞拉斯蒂安,这一次,带着一丝急促:
“……‘源塔’……记忆……回响……阻止……光……必须……听到……”
源塔?是刚才意象中那个进行掠夺与湮灭的扭曲光塔?
塞拉斯蒂安猛地意识到,这残骸并非只想保护嫩芽,它似乎希望塞拉斯蒂安能做更多!
它希望他将那段关于“湮灭”的记忆回响, 扩散出去,去阻止纯白光芒的同化?
这怎么可能做到?
就在他念头飞转之际,一个纯白化身似乎判断出他们是主要的干扰源,无声无息地飘然而至,伸出纤细的手指,点向正在全力维持乐章的塞拉斯蒂安!指尖前方,空间再次开始折叠压缩!
维里克想要救援,却被另外两个化身释放出的纯白锁链(由光芒实质化而成)缠住!落米伊的净化之光对那锁链效果甚微!
危机时刻,塞拉斯蒂安背上的玛拉,再次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这一次,并非因为外力,而是因为周围剧烈的能量冲突,以及塞拉斯蒂安全力运转的、与她那同源力量产生共鸣的“蜜语摇篮曲”的刺激!
她左手背上的双重污染印记,猛地亮起!
不再是微弱的闪烁,而是持续地、不稳定地发光!
粉红的糖霜色泽与冰冷的乱码光泽疯狂交织、冲突,却又因为外界巨大的压力和被乐章强行调和,再次出现了那种短暂融合的迹象!
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混乱、却又带着奇异协调感的扭曲和弦,即将爆发而出!
而这股力量波动的核心,不再是撕开空间,而是直指信息与意念的层面!
塞拉斯蒂安福至心灵,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他做出了一个大胆至极的决定!
他非但没有压制玛拉的力量,反而将“蜜语摇篮曲”的力量全部灌注过去,不是安抚,而是引导和放大!引导这股混乱力量中关于“存在”的本质,放大那即将爆发的“和弦”中可能蕴含的信息承载特性!
同时,他将自己刚才从铠甲残骸意识中捕捉到的、关于“源塔”湮灭一切的破碎记忆意象,如同打包一份信件般,全力注入到这即将爆发的“和弦”之中!
“以‘新生’之名,回荡吧!湮灭的记忆!”他低吼出声,仿佛为自己这疯狂的行为赋予意义!
下一秒——
嗡!!!!?
一个无法用耳朵听到,却直接震撼灵魂的怪异巨响,以玛拉的手背为核心,猛地爆发开来!
那声音并非噪音,它像是由无数破碎的画面(冲天光塔、万物灰白化)、绝望的情绪(挣扎、沉沦、静滞)、以及玛拉力量本质中那股蛮横的“一切皆允”的宣告,强行糅合而成的、信息高度压缩的爆炸性回响!
这股诡异无比的“声音”呈球形,瞬间扩散开来,无视物质的阻碍,直接扫过整个区域!
纯白化身那旋转的星云眼眸,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它们那绝对宁静的意志仿佛被强行塞入了大量无法理解的、充满“痛苦”与“变化”的垃圾信息,动作瞬间变得僵硬、混乱,甚至有一个化身身上的纯白光芒都开始明灭不定,仿佛程序陷入了死循环!
那尊铠甲残骸,则在这“回响”扫过的瞬间,发出了无比畅快的、仿佛沉冤得雪般的无声咆哮!
它体表的裂纹骤然扩大,更多的灰白光点涌出,抵抗纯白光芒的力量瞬间大增!甚至远处那些震动的灰烬堆中,又有两个猛地炸开,站起了另外两具形态各异、但同样死寂而强大的残骸!它们刚一苏醒,就本能地对着纯白化身发出了充满敌意的无声怒吼!
而距离最近的塞拉斯蒂安、落米伊和维里克,更是首当其冲!
塞拉斯蒂安感到脑袋仿佛要炸开,无数破碎痛苦的记忆碎片强行涌入,与他的“蜜语摇篮曲”剧烈冲突,让他几乎瞬间失去对乐章的控制,闷哼一声,半跪在地。
落米伊则感觉自己的信仰和认知受到了剧烈冲击,圣言书变得滚烫,她脸色苍白地喘息着。维里克也不好受,【悖论之环】剧烈波动,差点直接崩溃。
这无差别的心灵轰炸,效果惊人,却也代价巨大!
然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
一直昏迷的玛拉,在那股她自己引发的、承载着湮灭记忆的混乱回响爆发的核心,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了几下。
她那双空洞了许久的眼眸,竟然缓缓地、极其艰难地……
睁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眼眸中,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或痛苦,也不是埃落伊斯的疯狂,而是一种极度迷茫的、仿佛刚刚从万亿年的长梦中被强行惊醒的……
虚无与困惑。
她的嘴唇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乎不存在于空气中的气音:
“……谁……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