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块巨大的、浸透了浓墨的绒布，将泃河市老城区温柔地包裹起来。已是晚上十点，白日的喧嚣早已沉寂，只剩下零星几盏老旧路灯，散发着昏黄而慵懒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映照出冬苑小区略显斑驳的墙壁和安静无声的绿化带。
大多数窗户都已经熄了灯，只有偶尔一两扇窗后还透出微光，昭示着某个未眠人的故事。
刘家宁站在郭惠蓉家楼下，夜风微凉，拂过他线条已然变得硬朗的脸庞。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老城区特有的、生活气息与岁月沉淀交织的味道，但更清晰的，是仿佛仍萦绕在他鼻尖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女性气息。
一种是网吧里喧嚣的烟味、泡面味混杂着白津瑜身上那清甜干净的皂角香，生涩而纯粹，像初春枝头未融的雪。
另一种，则是即将扑面而来的、从这扇门后散发出的，带着淡淡馨香和成熟女性诱惑的温暖气息，馥郁而迷人，如同盛夏夜晚盛放的玫瑰。
这两种味道在他感官中形成了微妙而尖锐的对比，也让他的心境变得有些复杂。他熟练地摸出钥匙——这是郭惠蓉上次见面时塞给他的，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依赖和期盼——插进锁孔，轻轻转动。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房门应声而开。
一股温暖而熟悉的香气瞬间将他包裹，驱散了夜间的微寒，也似乎暂时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光线异常昏暗，只有角落那盏落地灯散发着极其微弱柔和的光晕，像舞台上的一束追光，勉强勾勒出沙发、茶几等家具模糊的轮廓，营造出一种静谧，甚至带着几分压抑和孤独的氛围。
刘家宁心下微微一沉。他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弯下腰，动作轻柔地换好那双明显是为他准备的男士拖鞋。
他的脚步放得很轻，几乎无声，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向客厅中央那团蜷缩在沙发上的阴影。
走得近了，那身影越发清晰，也越发让人心疼。
郭惠蓉只穿了一件黑色的丝质吊带睡裙。
她裸露着圆润的香肩和一双白皙的玉臂，此刻正紧紧环抱着自己并拢蜷起的双腿，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睡裙的裙摆极短，因为她蜷缩的姿势，更是向上缩起一大截，堪堪遮住大腿根部，将一双结实修长、并拢弯曲着的玉腿完全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裙摆之下，是一双没有穿任何袜子、直接踩在沙发软垫上的玉足。
她将脸深深埋在自己的膝盖里，浓密如海藻般的黑色波浪卷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微微颤抖着。
“蓉姐…”
刘家宁心头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他放柔了声音，像是怕惊扰到什么易碎的珍宝，朝着沙发走去。
听到他的声音，郭惠蓉的身体似乎猛地颤抖了一下。她缓缓地、有些僵硬地抬起头，循声望向刘家宁。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
她那张平日里艳丽逼人、总是带着或专业或慵懒笑意的脸庞上，此刻清晰地残留着纵横交错的泪痕，眼妆有些花了，留下淡淡的痕迹。
一双原本妩媚动人、眼波流转间便能勾人心魄的桃花眼，此刻十分红肿，里面还氤氲着未散的水汽，泪光盈盈，折射着破碎的光芒。
然而，看到刘家宁的瞬间，她那染着凄楚和狼狈的脸上，竟然努力地、极其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哭过之后的沙哑，却又刻意放得极其轻柔，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确认和无法掩饰的依赖，仿佛在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这副可怜兮兮、脆弱无助到了极点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害怕被主人彻底丢弃、只能蜷缩在角落无助等待最终审判的宠物，瞬间精准无比地击中了刘家宁心中最柔软也最愧疚的地方。强烈的负罪感和保护欲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连忙快步走到沙发边坐下，身体陷进柔软的垫子里，伸出手，想要将眼前这个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消散的女人拥入怀中，给予她一些温暖和慰藉：“蓉姐，你怎么…”
话未说完，郭惠蓉已经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到了唯一的浮木，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力度，双臂紧紧地环住了他精瘦的腰身，脸深深埋进他温热的胸膛，贪婪地、用力地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仿佛这是能让她活下去的唯一氧气。
刘家宁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以及胸前衬衫布料上迅速蔓延开的一小片湿热。那温度透过布料，熨烫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的良心。
他心中低低叹息一声，收紧了手臂，将她丰腴娇软、温香满怀的身体完全纳入怀中，紧紧抱住。一只手在她光滑的裸背上轻轻拍抚着，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无声地传递着安慰和力量。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谁也没有再说话。昏暗静谧的客厅里，只剩下郭惠蓉极力压抑的、细微而委屈的抽泣声，以及刘家宁平稳有力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亲密的氛围。
过了好一会儿，郭惠蓉身体的颤抖才渐渐平息下来。
然而，下一秒，她的动作顿住了。
她猛地从刘家宁怀里抬起头，向后退开了少许距离，一双哭红的、还含着盈盈水光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刘家宁。
那眼神复杂极了。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如同耳语：“这味道…”她顿了顿，嘴角极其艰难地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还要让人心碎的弧度，“是下午那个小姑娘的，是吗？”
刘家宁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就想要辩解：“蓉姐，你听我说，我和她只是…”
“不要说了。”
郭惠蓉却突然伸出食指，轻轻点在了他的嘴唇上。
她的指尖依旧微凉，那轻微的颤抖却清晰地传递到了刘家宁的唇上，也敲击在他的心上。
她望着他，眼中的泪水再次迅速汇聚，盈满眼眶，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仿佛维持着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
她微微仰起那张梨花带雨、艳丽又破碎的脸庞，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如同蝶翼般颤抖着。
红唇轻启，吐出的气息温热而带着泪水的咸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小小的钩子，勾动着刘家宁的神经：
“吻我。”
说完，不等刘家宁做出任何反应，她自己已经伸出手臂，柔软而带着凉意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用力地将他的头拉向自己。
然后，近乎凶狠地、带着一种惩罚般的力度和绝望索取意味的，将自己颤抖而冰凉的红唇，精准地印上了刘家宁的唇。
这个吻，不像平日里的调情或欲望，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占有，一种害怕失去的恐慌宣泄。
刘家宁只迟疑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甚至短到可以忽略不计——便迅速反客为主，深深地回应。
他同样用力地抱紧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知道，在此刻，任何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且多余的，甚至是一种更深的伤害。
......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才渐渐平息。
郭惠蓉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在沙发上，肌肤泛着激情过后的粉红，浑身香汗淋漓，头发凌乱地铺散在沙发垫上，几缕发丝黏在潮红的脸颊和汗湿的脖颈间，更添几分慵懒颓靡的美感。
她微微喘息着，眼神还有些迷离，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晕，似乎还没有从刚才激烈的浪潮中完全回神。
刘家宁侧躺在她身边，一只手还占有性地环着她光滑的腰肢，另一只手撑着头，目光深沉地注视着怀里女人动人的情态。
他伸出手，温柔地将黏在她脸颊上的发丝拨开，指尖拂过她依旧滚烫的皮肤。
他的动作惊扰了她。郭惠蓉眼睫颤了颤，缓缓转过头来看他。
那双刚刚被泪水洗涤过、又经过情欲浸润的桃花眼，此刻水汪汪的，眼尾还带着一抹红晕，褪去了之前的悲伤和绝望，多了几分慵懒和满足，但深处，似乎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在隐隐浮动。
两人目光相接，都没有立刻说话。一种亲密过后特有的、混合着些许尴尬和浓浓温存的气氛在空气中流淌。
最终还是郭惠蓉先开了口，声音依旧带着事后的沙哑和娇软，轻声问道：“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