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灌进鼻腔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往下沉。
祭坛塌了,地脉裂缝吞掉了一切,连带着那股邪气也彻底炸碎。可我身上这股劲儿没散,断剑握在手里,纹丝不动,像是长进了掌心。血瞳还亮着,但脑子已经开始发胀,一股热流从脊椎往上冲,撞得太阳穴直跳。
不是外伤。
是里面出问题了。
“系统。”我在脑子里喊了一声。
没回应。
连弹幕都不刷了。
这比打不过还吓人。
下一秒,识海猛地一震,像被人拿锤子从内部砸了一下。眼前没黑,反而炸开两片光——左边是千年前的战场,我站在云层之上,一剑劈下去,天地裂成两半;右边却是楚家后院,我十七岁,被几个旁系子弟围住,鞋底踩在我脸上,说废物就该趴着。
两个画面同时往我脑子里塞,一个要我当魔尊,一个要我继续装孙子。
“操。”我咬牙,“谁给你们权限翻我硬盘的?”
可不管怎么压,那两股记忆就像活的一样,互相撕扯。魔尊那边冷笑着看我挨打,说我本就是毁灭之主,何必忍这种蝼蚁;楚昭这边却梗着脖子不认,说你算什么东西,老子吃过的苦你懂个屁。
疼。
不是皮肉疼,是骨头缝里往外冒酸水那种疼。
我攥紧断剑,想靠外力稳住神,却发现剑身也开始发烫,锈迹剥落的地方浮现出一行字:**“斩我者,亦我。”**
我没读完,眼前又是一晃。
这次是古墓那天。我十二岁,手刚碰到这把破剑,脑子里就蹦出第一句弹幕:“这逼装得漂亮!”然后我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正常了。
从那天起,我骂人、找事、故意考零分,装疯卖傻整整五年。为了活命,也为了攒疯批值。可现在回头看,那些日子是真的假的?是我演出来的,还是……本来就这样?
“你到底是谁?”有个声音问我。
是我的,又不像。
“是那个笑着看世界烧起来的疯子?还是被家族踩进泥里的三少爷?”
我张嘴想骂,却发现喉咙堵住了。
答案好像早就有了。
只是我一直不敢认。
直到这一刻,两股记忆撞到最狠的点上,识海中央突然空了一瞬。
我看见自己——不是楚昭,也不是魔尊,就是一个拎着断剑的混账,站在这片虚无里,脸上挂着欠揍的笑。
“哟,”我自己开口,“等你好久了。”
“你tm谁啊?”
“你啊。”他耸肩,“装了五年疯,现在倒怕了?怕自己真这么疯?”
我不吭声。
他说得对。我怕。
怕一旦承认,我就再也不能回头。不能躲在“我是被迫的”这种借口后面。从此以后,每一条人命,每一座塌城,都是我主动选的。
“可你要不疯,”他走近一步,“早被他们杀了八百回了。”
“萧景珩给你下毒那次呢?谢无赦放魔物咬你那次呢?陆九渊用幻境套你话那次呢?你要是真当自己是个废物,你现在坟头草都两米了。”
我闭眼。
那些事一件件冒出来。
但我记得最清楚的,不是疼,不是屈辱,而是——爽。
萧景珩脸绿的时候,爽。
谢无赦被我怼到魔力反噬吐血的时候,爽。
陆九渊发现幻境被我拆穿时那一瞬间的错愕,更爽。
原来我不是为了活才疯。
我是因为……我喜欢。
“哈。”我忽然笑出声。
那股撕裂感还在,但方向变了。不再是两股力量互掐,而是慢慢拧成一股绳。魔尊的记忆没吞掉楚昭,楚昭也没否定魔尊。我们合在一起,成了个更离谱的东西。
疯得清醒,狠得坦荡。
“系统。”我又喊。
【检测到灵魂整合启动!疯批值持续增长中!】
弹幕终于回来了,而且刷得飞起。
【这波不是装的,是觉醒!+500!】
【面对真实自我,疯批值拉满!+800!】
【笑着接受命运,而不是哭着扛——顶级疯批!+1000!】
数字往上飙,我没看具体多少,只觉得体内那股乱劲儿终于顺了。断剑嗡了一声,自动悬浮起来,剑尖朝上,像是在敬礼。
我睁开眼。
血瞳还在,但不再灼热。黑发垂下来,盖住额头,湿漉漉贴在脸上。我抬手抹了把脸,海水顺着指缝流走。
“阿骨打。”我低声说。
契约还在。
那头没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在喘气,一下一下,跟心跳似的。
“醒了?”
“嗯……”声音断断续续,“昭哥……你刚才……消失了。”
“消失个屁,我能去哪儿?”
“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笑了下:“我要是真不要你,你能活到现在?早让你去偷萧景珩内裤结果被侍卫追三条街了。”
他嘿嘿两声,然后咳嗽起来,听着挺虚。
“行了,别硬撑。”我说,“任务完成,你可以歇会儿了。”
“那你呢?”
“我?”我低头看了眼断剑,“我得上去。”
说完,我一脚踩在崩塌的石柱残骸上,借力往上冲。海水阻力大,但现在的我不一样了。疯批值堆到顶,规则免疫生效,连水压都像是空气。
一路上升。
越接近水面,识海越安静。那两段记忆不再打架,反而像老熟人似的并排坐着,偶尔冒一句:“刚才那剑不错。”“你脸上的鞋印挺配你。”
我懒得理。
头顶光线渐亮,灰蓝变成浅青。终于破水而出时,夜风扑面,带着咸腥味和一丝暖意。
我踩着浪尖走了几步,湿透的青袍贴在身上,袖口还在滴水。远处海岸线隐约可见,岸边有棵歪脖子树,树下停着辆破驴车。
阿骨打的声音又来了:“昭哥,我……我到海边了。”
“你跑那儿干嘛?”
“我……我不放心。我就在这等你。”
我抬头看了眼天。
月亮快没了,东边泛白,黎明快到了。
“傻狼。”我轻声说,“你就不怕我回来第一件事是罚你扫一个月院子?”
“不怕。”他答得干脆,“昭哥回来,天就亮了。”
我没接这话。
只是抬起手,断剑在掌心转了个圈,然后轻轻一收,插回腰间。锈迹基本掉光了,露出原本的暗红纹路,像是干涸的血道。
我一步步踏浪前行,脚下水花不溅,走得稳得很。
登岸时,脚踩在沙地上,留下一个湿脚印。
我站定,回头看了眼漆黑的海面。
那里曾经埋着邪灵,封印,命运的锁链。
现在什么都没了。
只剩一片废墟,和一个上来讨债的人。
“你说他们是想让我当钥匙?”我自言自语,“想让我乖乖打开什么远古力量,好让他们收割?”
风吹起衣角。
我笑了笑。
“问题在于。”我转身,面向帝都方向,“老子现在不想开门了。”
“我想拆楼。”
脚步迈开,沿着沙滩往前走。
沙粒沾在靴底,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天边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我侧脸上。
我抬手挡了挡,眯眼看了看。
然后继续走。
走到驴车旁边时,我停下。
车上堆着几袋东西,最上面是个油纸包,写着“烤羊腿,昭哥专用”。
我扯了下嘴角。
伸手掀开盖布,坐了上去。
驴子耳朵动了动,没反抗。
“走。”我说。
驴车吱呀一声,开始挪动。
车轮碾过沙地,留下两道平行的痕迹。
我靠在麻袋上,闭眼养神。
疯批值还在涨,系统时不时蹦一句:“宿主当前状态极度危险,建议立即作死一次以平衡数值。”
我没理它。
脑子里倒是清净了。
不再是碎片拼图,也不再是真假难辨的身份挣扎。
我知道我是谁了。
楚昭,十七岁,楚家三少爷,魔法废柴,疯批值爆表。
前世是把斩开命运的剑,今生是条专咬主人对手的疯狗。
我不需要谁认可。
也不需要救世。
但如果有人非要把我推上神坛——
那我就先把神坛踹塌。
驴车摇摇晃晃往前走。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海的气息。
我睁开眼,看着前方越来越清晰的城墙轮廓。
“萧景珩。”我低声说,“你家祖宗当年跪着求我留一线生机。”
“你说我能不能,把你家房子也烧成一线生机?”
话音落,驴子打了个响鼻。
我抬手,摸了摸断剑的剑柄。
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