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喊完那句话,声音还在风里飘着。
底下五千人跟着吼出来的“这世道真他妈荒唐”像一堵墙,撞得远处林子直抖。他们喊得脸红脖子粗,有人眼泪都甩出来了,手里的刀举得比头还高。
我没再说话。
刚才那一嗓子把情绪点着了,现在要做的不是继续烧,而是压火。
我站在高台边缘,风吹得披风往身后猛扯。断剑已经归鞘,我用拇指把剑柄往下按了按,动作不大,但所有人都看懂了意思——话讲完了,该动真格的了。
全场慢慢静下来。
没人再喊,也没人乱动。那些刚才还在挥武器的人,一个个把手放了下来,站得笔直。我知道他们在等我下一步动作。
我转身,一步一步走下高台。木板在我脚下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心跳。每一步落下,队伍就更安静一分。
走到阵前,阿骨打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他变成巨狼形态,个头比普通马匹高出一头,尾巴甩来甩去,鼻孔喷着白气。
“昭哥。”他低声叫了一声,语气认真得不像平时那个憨货。
我没应他,直接踩上他背侧的凸起,翻身坐上去。这一套动作我们练过很多次,熟练得很。
一人一兽立在最前方,正对着圣院方向。
我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
这是预定信号。
五千人同时单膝跪地,武器拄在地上,头盔低垂。铠甲碰撞的声音整齐划一,像一块铁板砸在地上。下一秒,所有人又齐刷刷起身,弓弩上弦,魔法符文逐一点亮。东区的火系法师掌心冒出一团团橙红光晕,西区的符阵师指尖开始勾画线路,北营的重甲兵把盾牌往前一顶,发出一声闷响。
整支军队像一头刚睡醒的野兽,缓缓睁开眼。
我坐在阿骨打背上,不动。
远处圣院塔顶那抹蓝光又闪了一下,这次不是一闪而过,而是持续亮着,像只眼睛盯着我们。
我知道他们在看。
说不定萧景珩正站在某扇窗后,摇着他那把破扇子,装模作样地说什么“楚兄何必强求”。谢无赦可能已经在换衣服,准备出来玩他的“痛感美学”。至于陆九渊……那老东西大概在某个角落冷笑,觉得我不过是他的容器,迟早被他拿走。
可我现在不在乎这些。
我在乎的是眼前这支队伍。
他们不是正规军,没有精良装备,很多人连像样的战袍都没有。有的人穿着平民衣服就来了,有的裹着医营的旧绷带,还有的脚上套的是草鞋。但他们全都站在这里,没一个人退。
我右手搭在断剑柄上,左手轻轻拍了下阿骨打的脖子。
他立刻会意,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大军最前端。
阳光照在那面“楚”字旗上。布是旧的,边角磨得发毛,缝线歪歪扭扭。但这旗一直没倒,从雪原扛到帝都,从被人唾弃扛到今天。
我盯着圣院的方向。
那里有高墙、尖塔、巡逻的守卫,还有藏在暗处的陷阱和禁制。我知道他们肯定布好了局,就等我们冲进去送死。
但我也不傻。
昨晚我让阿骨打带几个小妖摸进地下通道,确认了能源脉络的位置。今天早上我又亲自校准了三处主阵节点,确保不会炸自己人。各队首领也都清楚自己的任务——主力攻南门,佯攻西墙,真正的杀招是我。
只要十分钟。
我只需要他们撑住十分钟,让我切入中枢。
我闭了下眼。
脑子里终于跳出一条久违的弹幕:
【这波稳了】
我嘴角动了动。
再睁眼时,瞳孔深处有一丝血色闪过,很快消失。
我不是神降状态,也不是魔尊记忆觉醒,就是单纯地清醒。清醒到知道这一仗不能靠疯话赢,得靠脑子,靠配合,靠每一个人都守住自己的位置。
我抬起右手,拳头握紧,然后缓缓向前平推。
这是最后的待命指令。
全军立刻进入一级战备。弓手拉满弦,法师将魔力提到临界点,近战部队集体往前压了半步。空气像是凝住了,连风都变小了。
阿骨打的耳朵竖了起来,尾巴也不甩了。
我知道他在听。
我也在听。
听对面有没有动静,听有没有提前触发警报,听时间是不是已经到了。
太阳升到头顶,影子缩成一小团。
我坐在狼背上,手一直放在剑柄上。断剑的锈迹蹭掉了我指尖的一层皮,有点疼,但我没松手。
对面的蓝光忽然变了节奏,开始一明一灭,像是某种启动信号。
我眯起眼。
来了。
我左手猛地收紧缰绳,身体微微前倾。
阿骨打立刻明白,低吼一声,四肢肌肉绷紧,随时准备冲出去。
我张嘴,声音不高,但穿透风:
“等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