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油灯跳跃,将项羽、第二军军长李锋以及黑冰台北路军负责人甲辰的身影投在帐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李锋情绪激昂,拳头重重砸在铺着地图的案几上,震得灯盏里的火苗都晃了三晃:“参谋长!还有什么可商议的?我军新破永固,士气如虹,火器之威更是摧枯拉朽!就该一鼓作气,直扑昭武城!趁那月氏老王惊魂未定,集结大军,用飞雷神炮轰开他的破城门,毕其功于一役!六十万?堆在一起不过是六十万待宰的羔羊!我军火器之下,皆是齑粉!”
他的想法代表了军中绝大多数骄兵悍将的念头——凭借无敌的武器和旺盛的士气,碾压过去便是!
项羽没有说话,目光沉静地落在地图上昭武城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甲辰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商人模样,他微微躬身,声音平淡却像冷水般浇熄了李锋的狂热:“李军长,勇武可嘉。但请恕在下直言,昭武非永固。其城更大,墙更高,守军更多,且月氏王廷及各大部族首领皆聚于此,抵抗意志绝非永固守军能比。六十万人,即便大多是平民,一旦被逼入绝境,爆发出的破坏力亦不可小觑。我军虽强,然兵力仅十五万,若陷入残酷巷战,纵能胜,伤亡亦必惨重。陛下和总参的战略是经略西域,而非与蛮夷兑子。”
他顿了顿,看向项羽,继续道:“再者,永固城破虽速,然溃兵、难民数量庞大。我军虽尽力封锁,但难免有漏网之鱼已将消息带去昭武。此刻昭武城恐已得知永固惨状,正风声鹤唳,严阵以待。此时强攻,恰逢敌军惊惧之余、同仇敌忾之心最盛之时,实非上策。”
李锋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甲辰的话句句在理,尤其是可能出现的重大伤亡,是他无法承担的后果,只得悻悻道:“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等他们缓过气来?”
“等?”项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猎手般的狡黠与耐心,“不是干等。而是要让他们在恐惧和绝望中,自己先乱起来。”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永固城上:“永固已下,我军已楔入月氏腹心。总参给我们的时间充裕得很,原本的计划是稳扎稳打,现在我们已超额完成任务,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为何要急于一时,用我军将士的鲜血去硬磕一块绷得最紧的石头?”
他的目光扫过李锋和甲辰,手指以永固城为中心,向外划了一个大圈:“我们应该利用这段时间,做三件事。”
“第一,加固永固城!”项羽的手指敲打着永固城的位置,“此城地理位置关键,卡在走廊咽喉,乃兵家必争之地!决不能让它再回到过去的土城模样。我要它变成一座真正的、永不陷落的帝国堡垒!”
他看向帐外,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蓝图:“传令工部随行匠人,即刻开始规划!以帝国郡治标准,在原址上扩建改建!城墙,全部用水泥钢筋混凝土重修,加厚加高,增设棱堡和炮位!城内街道,全部铺设水泥驰道,拓宽取直!官署、军营、医院、仓库,全部按最高标准建设!尤其是军营,要按照能长期驻扎一个整编师的标准来建,训练场、弹药库、营房、食堂,一应设施必须齐全!告诉工部的官员,不要怕花钱,不要省材料,陛下和户部会全力支持!帝国就是我们的后盾!这里,将是我北路军未来西进的后勤总基地和最重要的前进堡垒!”
他甚至提到了更遥远的规划:“还有,让工部勘探地形,规划从后方至永固,乃至未来向昭武延伸的铁路线!帝国的铁轨,必须铺遍西域!”
李锋和甲辰都被项羽这宏大的基建构想震了一下。这手笔,远超单纯军事征服的范畴,分明是要在此地扎根,彻底将其消化吸收!
“第二,”项羽的手指从永固城伸出,如同张开的手掌,覆盖向整个月氏疆域,“除了昭武城,月氏境内,已无大股成建制的反抗力量。据甲辰先生的情报,其精锐皆龟缩于昭武一城。”
他眼中寒光一闪:“我们不能让这六十万人安心缩着。李军长,传我将令!除必要的永固城守备部队和炮兵主力外,其余部队,包括骑兵、步兵,以师旅为单位,混合编成十支扫荡支队!每支支队兵力万人左右,必须步骑炮协同,配备足够的驮马和车辆,携带充足的弹药,特别是霹雳火!”
“你们的任务!”项羽的手指在地图上狠狠一划,“以永固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出击!按照黑冰台提供的情报,优先占领所有水草丰美之地、战略要冲、大型部落聚居点、矿藏所在!遇到小股敌人,一律歼灭,不留后患!遇到大规模抵抗,不必硬拼,以火力击溃其主力即可,不必穷追,迫其逃往昭武方向更好!”
“占领之后,立刻就地构筑简易防御工事和炮兵阵地,并第一时间通知后续跟进的工兵和筑路队伍!你们的最终目标,不是在野外消灭多少敌人,而是——”
“修路!”项羽斩钉截铁,“用最快的时间,给我在月氏的土地上,铺出一张以永固为中心,连接所有要地,并且最终能通向昭武城下的水泥驰道网!我要用道路,像锁链一样,一圈一圈地把昭武城给我死死地捆起来!困死他们!”
李锋倒吸一口凉气,他被这个战略的庞大和狠辣所震惊。这不是单纯的军事进攻,这是从根本上窒息对手!一旦路网建成,秦军的机动性和后勤能力将得到极致发挥,昭武城将彻底成为孤岛,援绝粮尽,只能坐以待毙!
“第三,”项羽看向甲辰,“甲辰先生,黑冰台的任务最重。一方面,要全力协助各扫荡支队,提供精确情报,引导他们占领要地,清剿残敌。另一方面,要加大对昭武城内的渗透!散播恐慌,夸大我军实力,离间其内部,让月氏王和他的大臣们、将军们、部落首领们互相猜忌,让他们在日复一日的恐惧和等待中自行崩溃!我要昭武城不攻自乱!”
甲辰微微躬身,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谨遵参谋长令。散布恐惧、制造混乱,正是黑冰台所长。属下必让昭武城内,夜夜皆闻‘雷神’之怒。”
“好!”项羽重重一拍案几,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充满压迫感,“那就如此定了!李军长,即刻去整编部队,明日拂晓,十支扫荡支队必须出发!”
“甲辰先生,你的人,也动起来吧!”
“诺!”两人齐声应道,眼中都燃烧着兴奋的火焰。项羽的战略,宏大、稳健,却又充满了侵略性,将帝国的科技、组织力和情报力量运用到了极致。这比单纯的猛打猛冲,更令人感到敬畏和振奋。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刚刚经历大战的秦军,再次高效运转起来。
翌日拂晓,永固城四门大开,十支万人规模的扫荡支队,如同十条出洞的蛟龙,携带着凌厉的杀气和无数的武器弹药,向着月氏腹地扑去。
接下来的日子,月氏境内烽烟四起,但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战火连天。
更多的是一场场不对等的“遭遇战”和“占领”。
秦军扫荡支队在黑冰台密探的引领下,精准地出现在一个又一个水源地、牧场、矿场和部落聚居点。小股的月氏巡逻队或部落武装往往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暴雨般的燧发枪弹和弩箭覆盖,或是被突然落下的开花弹炸得人仰马翻。
偶尔遇到一些试图集结反抗的中型部落,秦军根本不给他们近身的机会。往往是发现敌情后,立刻结阵,燧发枪轮射压制,同时轻型飞雷神炮小队前出,进行覆盖式轰击。在超越时代的火力打击下,任何冲锋都显得徒劳而悲壮。往往几轮炮火过后,月氏人的勇气就和他们的阵型一起崩溃了。秦军则稳步推进,占领地点,清点缴获, 从不进行长途追击。
与此同时,帝国的工部匠作营展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效率。他们如同追逐猎物的鬣狗般紧跟着扫荡支队。一旦某地被占领并确认为节点,大量的工匠、学徒和征发的当地劳力立刻开始工作。
测量、平整地基、铺设预制水泥板……一条条平坦、坚固、笔直的水泥驰道以惊人的速度在河西走廊的古老土地上延伸开来,如同给大地镀上了一层灰色的钢铁脉络。
一座座功能各异的哨所、兵站、小型仓库沿着道路节点被快速修建起来。它们通常拥有水泥矮墙和了望塔,驻扎着少量部队,成为秦军控制网络的神经末梢。
永固城本身,更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城墙被彻底推倒重建,更加高大、雄伟的灰色水泥墙体一日日拔地而起,棱角分明,闪烁着冷硬的光泽。城内,军营、官署、仓库等建筑也在热火朝天地建设之中。帝国的黑色龙旗,在新的城墙和建筑上高高飘扬。
消息如同雪片般传回昭武城。
今天丢失了一个重要的铁矿区,明天一条水草丰美的河谷被秦军占领并开始修路,后天一个大型部落被迫迁徙,靠近昭武城……
秦军没有直接来攻打昭武,但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像一把冰冷的锉刀,一点点地锉削着昭武城的根基,折磨着城内每一个人的神经。
那日夜不停向远方延伸的灰色道路,那一个个如同毒刺般钉在四周要点的秦军堡垒,那关于“雷神之怒”越传越恐怖的流言……所有这一切,都化作了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压力,笼罩在整个昭武城上空。
月氏王廷内部,猜忌、恐慌、绝望的情绪日益蔓延。主战派和主和派争吵不休,各部族首领也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暗自盘算。
项羽稳坐永固新城,每日听着各方汇报,看着地图上代表控制区的灰色区域和道路网络日益扩大,逐渐将代表昭武城的那个孤点紧紧缠绕、包围。
他的策略正在生效。铁壁合围,基建锁城。他在用另一种方式,兵不血刃地压垮对手。
昭武城的陷落,似乎已经只是时间问题。而大秦帝国对河西走廊的统治,正随着一条条水泥路的延伸,坚实而不可逆转地确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