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樵夫的到来,如同在干涸的河床注入了一线细流。每日清晨和黄昏,他总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带来用荷叶包裹的野果、烤熟的薯块,或是偶尔用简陋陷阱捕获的山鸡野兔,以及满竹筒清冽的山泉。他话不多,手脚麻利,帮我更换伤口的敷料(用的是他自采的、有止血生肌效用的草药捣成的糊),眼神里始终带着山里人对“官府大人”本能的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依靠这些最基本的补给和草药的帮助,我(杜文钊)如同石缝里顽强的野草,开始艰难地复苏。最初的几天,我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和高热交替的状态。左肩的伤口在草药作用下开始收敛,但内里的阴寒掌力和多处暗伤依旧反复折磨着我。每一次运功调息,都如同在破碎的经脉中跋涉,痛楚钻心,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
但我没有放弃。求生的意志,以及对林蕙兰安危的牵挂,是支撑我熬过每一次昏厥和剧痛的唯一动力。我强迫自己吞咽下那些粗糙的食物,哪怕味同嚼蜡;我抓住每一个清醒的片刻,凝神引导那微弱的内息,一丝丝地化解“蚕丝手”的阴劲,温养受损的内腑。
到了第五日,持续的高热终于退去,头脑恢复了久违的清明。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不堪,左臂无法动弹,右臂也仅能轻微活动,但至少,那种生命不断流失的虚弱感被遏制住了。我甚至能勉强倚着石壁坐起身,更长时间地保持清醒,运转血刀经的心法。
老樵夫见我气色稍好,也松了口气,闲谈时偶尔会透露些山外的消息:“这两天山脚下好像又有些生面孔转悠,穿着不像本地人,眼神贼亮亮的……俺都绕道走了。” 这证实了我的猜测,东厂的搜捕并未停止,只是范围可能扩大了,或者搜索的重点发生了变化。
第七日黄昏,老樵夫带来了一条更重要的消息。他神色有些紧张,压低声音说:“大人,今儿个俺在南山口那边,听到两个过路的客商嘀咕,说京城里好像出了大事……北镇抚司的一个大官儿,姓骆的,好像……好像被东厂的人参了一本,说是纵容属下什么的,闹得挺厉害……”
骆养性被参了?!我心下一凛。这绝对与我脱不了干系!东厂这是要将曹禺之死的责任,直接扣在骆养性和北司头上,借此打压北司势力。我这枚“棋子”,果然成了双方角力的焦点。骆养性此刻自身难保,还会不会保我?或者说,他会不会为了撇清关系,转而……弃卒保帅?
危机感非但没有解除,反而更加迫近和复杂了。
也正是在这一天,当我再次尝试运转内力时,惊喜地发现,丹田之中那缕微弱的气流,比之前壮大了些许,运转之时,虽然依旧滞涩疼痛,但已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对阴寒掌力的化解作用。更重要的是,一直沉寂的左手手指,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刺痛和麻痒感!
这意味着,被蚕丝手几乎废掉的左臂经络,开始有了一丝复苏的迹象!
希望,如同石缝中透出的微光,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我看向老樵夫,心中有了决断。此地不宜久留。老樵夫虽善,但久居必生变。我必须尽快恢复一定的行动能力,然后离开这里。
“老丈,”我郑重地对他说,“你的恩情,杜某铭记于心。再过两三日,待我能勉强行走,便自行离开,绝不会再连累你。”
老樵夫愣了一下,摆摆手:“大人说哪里话,俺……俺就是顺手的事儿。你这身子骨,怕是还得将养些时日……”
“不必了。”我打断他,语气坚决,“朝廷的事,错综复杂。你不知情,反而安全。” 我顿了顿,补充道,“我离开后,你便当从未见过我。若有人问起,一概不知。这山洞,也莫再来了。”
老樵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神里有些担忧,也有些如释重负。他毕竟只是个普通山民,卷入这等是非,终究是祸非福。
送走老樵夫后,我靠着石壁,望向洞外渐沉的夜色。身体依旧疼痛虚弱,但内心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和坚定。
七日休养,捡回了一条命,也看清了更险恶的局势。京城风起云涌,而我,不能再躲在这山洞里等待命运的裁决。
我必须主动出击。至少,要先找到林蕙兰,确认她的安全。然后,在这盘死棋中,为自己,也为她,杀出一条血路。
接下来的两日,将是我恢复体力、准备踏上未知征途的最后时间。每一刻,都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