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比试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北镇抚司内关于我刀枪双绝的议论悄然流传,那些曾经隐含轻蔑的目光,如今大多变成了敬畏与疏离。骆养性对此不置可否,甚至通过暗使传达了一句不咸不淡的“勤勉可嘉”,但随之而来的,是又一摞与王体乾旧部、漕运关节、宫内采买相关的陈年卷宗,要求我“悉心研读,深挖线索”。
我坐在廨房的灯下,手指拂过那些泛黄纸页上冰冷的名字和事件,心中却没有丝毫破案的热切,只有一股寒意,越来越浓,越来越刺骨。
通州私仓一案,人赃并获,功劳是骆养性的。我提供的核心情报,换来的不过是几颗丹药、些许银两和一句空口许诺。王体乾的余孽遭受重创,但真正的核心“青衫卫”和那位神秘的“玄”先生依然逍遥法外,这意味着报复的利剑依旧高悬在我的头顶。而骆养性,他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让我继续向更深处挖掘。
我猛地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个案子,根本就是一个无底洞!
王体乾经营多年,党羽遍布朝野,关系网盘根错节。骆养性想借这个案子,不仅要彻底铲除政敌,更要借机清洗异己、扩张权柄。他需要源源不断的“罪证”,需要持续不断的“胜利”,来向皇帝证明他的价值,巩固他的地位。
而我杜文钊,就是他手中最好用的那把刀,也是最容易舍弃的卒子。
我现在能活着,能在这诏狱中有片刻安宁,仅仅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一旦我将王体乾的势力挖掘到一定程度,或者当骆养性觉得我已经触及到他不想触碰的禁区时,我的死期也就到了。他完全可以把我推出去,作为“办案不力、引火烧身”的替罪羊,或者在我“意外”被王体乾余孽“报复”身亡后,悲恸地为我请功,一举两得。
至于林蕙兰,她更是骆养性钳制我最有效的筹码。只要她在他掌控之中,我就只能像拉磨的驴一样,被他驱策着,走向最终的屠宰场。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放下卷宗,走到窗前,望着诏狱高墙外那一方狭窄、灰暗的天空。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却让我的头脑异常清醒。
继续深查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我必须跳出骆养性设定的棋局,为自己,也为蕙兰,寻找生路。
生路在哪里?
硬闯?带着蕙兰亡命天涯?成功率微乎其微。北司和东厂的追捕网络遍布天下,我们两个目标太大,无处可藏。
向骆养性摊牌,祈求怜悯?那是与虎谋皮,只会死得更快。
唯一的生机,或许在于平衡,在于制造僵局。
骆养性怕什么?他怕王体乾的势力反扑过猛,动摇他的根基;他怕事情闹得太大,超出皇帝能容忍的底线,引火烧身;他更怕……有人掌握了他不想让皇帝知道的秘密。
如果,我能设法让王体乾的残余势力知道,我杜文钊并非骆养性的一条疯狗,而是有可能被“争取”或者“妥协”的对象?如果,我能暗中掌握一些骆养性在此案中“过度”行为,甚至是他某些不可告人目的的证据?
让骆养性觉得,杀我灭口的代价,可能比留着我更大?让王体乾的余孽觉得,与我合作或保持默契,比除掉我更有利?
这无疑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风险极大。但比起坐以待毙,这是唯一可能搏出一线生机的方法。
我需要时间,需要机会,更需要……一份足以让双方都投鼠忌器的“护身符”。
我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之前的我,是为了生存而挣扎,是被迫卷入漩涡。但从此刻起,我要开始主动布局,在这必死的棋局中,为自己谋一个“和棋”的机会。
第一步,就是改变办案的节奏和方向。不能再一味地深挖猛冲,而是要看似努力,实则开始有选择地“遗漏”某些线索,甚至“制造”一些模糊的、可能将祸水引向其他方向的“巧合”。同时,我要更加留意骆养性在此案中的每一个指令和调动,试图找出他的真实意图和可能的弱点。
这将是一场比刀光剑影更凶险的智斗。对手是老谋深算的骆养性和隐藏暗处的王体乾余孽。而我,一个深陷囹圄的棋子,要凭借微薄的力量,撬动整个僵局。
风险无穷,但别无选择。为了那一线渺茫的、能与蕙兰安然相守的希望,我愿赌上一切。
好的,我们来描写这个将个人命运与宏大时局紧密相连的关键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