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峪劫得的消息如同冰水浇头——军械、福来客栈、“阎罗”!王体乾余孽的猖狂和所图之大,远超我的预料。广宁城,这座看似由朝廷掌控的边关重镇,其皮下竟已溃烂至此!我必须立刻行动,趁对方尚未警觉,撕开一道口子。
直接硬闯福来客栈搜查“阎罗”无异于自投罗网。我需要一个借口,一个能让我名正言顺闯入、制造混乱、又能全身而退的身份。溃兵!眼下辽东前线吃紧,溃散的兵卒滋扰地方、抢劫商旅之事时有发生,正是最好的掩护。
我连夜赶回广宁城外,在流民聚集的窝棚区,轻易便“借”来一身更加破烂、沾满污渍的边军号衣,脸上刻意抹了更多灰土和干涸的血迹(取自猎到的野兔),眼神调整得涣散而凶狠,活脱脱一个刚从战场上溃败下来、穷途末路、欲铤而走险的兵痞模样。血刀依旧藏在破旧的皮鞘内,但刀柄用布条缠裹,掩饰其不凡。
次日傍晚,华灯初上,广宁城内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恐慌中。前线败绩的小道消息不断传来,人心惶惶。我低着头,混在入城的人流中,守城兵卒见我这副溃兵模样,只是厌恶地挥挥手,并未仔细盘查。
福来客栈位于城西较为偏僻的一条街上,门面不大,却显得颇为结实,厚重的木门紧闭,檐下挂着两盏昏暗的气死风灯。我远远观察了片刻,发现进出之人神色警惕,脚步匆匆,不似寻常客商。
就是这里了!我深吸一口气,将血刀经那丝暴戾的气息催动起来,眼神变得狂乱,猛地一脚踹向客栈大门!
“砰!”一声巨响,木门洞开!
“掌柜的!给老子滚出来!”我扯着嗓子,用沙哑的关外口音怒吼着,踉跄着冲进客栈大堂,故意将一张破桌子撞得歪斜,“妈的!前线弟兄们都快死绝了!你们这帮黑心商贾倒在这里吃香喝辣!拿钱来!给老子拿酒肉来!不然烧了你这鸟店!”
大堂里原本有几个看似客商的人正在低声交谈,被我这一闹,顿时惊得站起,手按向了腰间。柜台后的掌柜是个干瘦的中年人,眼神锐利,先是一惊,随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但很快堆起职业性的惶恐,拱手道:“这位军爷息怒!息怒!小店小本经营……”
“少废话!”我根本不给他周旋的机会,猛地抽出血刀,暗红色的刀光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妖异,一刀劈在柜台上,留下深深的刀痕!“老子们在前线卖命,饷银没有,饭都吃不饱!你们倒好!快!把银子都拿出来!还有好酒好肉!不然老子认得你,老子手里的刀可不认得你!”我挥舞着血刀,状若疯虎,将泼皮溃兵的蛮横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一边咆哮,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迅速扫视整个大堂。那几名“客商”眼神交汇,缓缓移动,隐隐呈合围之势,动作沉稳,绝非普通商人。后堂的门帘微微晃动,似乎有人影闪动。这客栈,果然有鬼!
掌柜的脸色变了几变,强压着怒火,从柜台下摸出一小锭银子,赔笑道:“军爷辛苦,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军爷高抬贵手……”
“就这点?打发要饭的?!”我一把打飞银子,刀尖直指掌柜的鼻子,“你当老子是乞丐吗?你这黑店,一看就没少干缺德事!老子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我故意将“黑店”、“缺德事”喊得响亮,意在打草惊蛇。
果然,掌柜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那几名“客商”也缓缓拔出了藏在袍子下的短刃。后堂传来细微的机括声!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客栈二楼忽然传来一个低沉而阴冷的声音:“何事喧哗?”
随着话音,一个穿着锦缎长袍、面色苍白、眼神如同毒蛇般的中年男子,在两名彪形大汉的护卫下,出现在楼梯口。他目光扫过楼下,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冰冷、审视,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阎罗?! 我心中剧震,但脸上却依旧保持着一副混不吝的兵痞模样,用刀指着他骂道:“你又是哪根葱?管你屁事!赶紧拿钱!”
那苍白男子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并未动怒,只是轻轻摆了摆手。掌柜的如蒙大赦,连忙又取出一个明显沉重许多的钱袋,递给我,低声道:“军爷,这是小店一点心意,还请行个方便……”
我一把抢过钱袋,掂了掂,分量不轻。目的已达到,再闹下去恐怕真要走不了。我故作贪婪地揣好钱袋,骂骂咧咧地又劈碎了一张凳子,这才晃着血刀,踉跄着退出客栈,消失在昏暗的街巷中。
一离开客栈视线,我立刻收敛气息,如同鬼魅般在巷弄中穿梭,迅速绕到客栈后方,攀上一处屋顶,暗中观察。
只见客栈内很快恢复了平静,但后门却悄然打开,两名汉子匆匆离去,方向似乎是……城守备衙门的方向?而那个苍白男子“阎罗”的身影,在二楼窗口一闪而过,似乎在凝望着我消失的方向。
我心中冷笑。这次打劫,看似鲁莽,实则一石三鸟:其一,确认了福来客栈是贼窝,并见到了疑似“阎罗”的核心人物;其二,打草惊蛇,逼得他们有所行动,从而露出马脚;其三,抢来的这笔钱,正好可作为我下一步活动的经费。
我捏了捏怀中沉甸甸的钱袋,又看了看福来客栈那依旧亮着灯火的窗口。广宁城的水,比我想象的更浑、更深。但“阎罗”已然现身,这条毒蛇,终于被我逼出了洞穴。
接下来的较量,将从明处的喧嚣,转入更凶险的暗处博弈。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身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