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和医院顶层 VIp 病房的消毒水气味冰冷刺鼻,盖过了维港残留的咸腥。陈默在断续的剧痛和昏沉中醒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胸腔里像是塞满了烧红的碎玻璃。模糊的视线里,天花板柔和的光晕逐渐聚焦,勾勒出一个伏在床边、疲惫睡去的侧影。
林薇。
晨曦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散落的长发上镀了一层淡金。她的脸颊压在交叠的手臂上,眼下是浓重的青影,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她的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陈默没有输液的左手上,指尖冰凉。
陈默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惊醒了林薇。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闪过如同受惊小鹿般的茫然,随即被浓重的担忧覆盖。“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痛得厉害吗?要不要叫医生?”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珠玉般滚落,身体下意识地前倾,想要查看他胸前的绷带。
“死不了。”陈默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他试图移动身体,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别动!”林薇的手立刻按住他完好的右肩,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抚。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插好吸管,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唇边。“先喝点水。”
这一次,陈默没有抗拒。清凉的水滑过干涸灼痛的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缓。他的目光落在她憔悴的脸上,落在她手腕内侧那道被衣袖半遮的、深蓝色的“V”字刺青上。冰冷的事实与病房里这片刻的、带着体温的安宁形成尖锐的对比。
“药…”陈默的声音依旧嘶哑,但清晰了许多,“苏黎世那边,有消息吗?”
林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放下水杯,拿起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一个加密邮箱界面。屏幕上显示着一封来自“冥河渡船”匿名中转的邮件:
> **货物确认:西罗莫司纳米脂质体 Valkyrie Spec x1 疗程(4支)。**
> **交易状态:btc定金已接收。**
> **交割方式:苏黎世中央火车站,第17号行李寄存柜。一次性密码将在交割时间前1小时发送至本邮箱。**
> **交割时间:Utc 时间 明日 14:00(香港时间 明日 22:00)。**
> **警告:逾期不候。风险自担。**
“定金付了。AUAm 协调的‘安全快递员’已经在苏黎世待命。只要拿到密码,就能取药,然后最快速度空运回上海。”林薇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紧绷的希冀,但更多的是深不见底的恐惧。24小时的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而药在“深蓝”指定的地点,无异于虎口夺食。
“张楠那边呢?”陈默追问,目光锐利起来。药是林薇母亲的命,但那份用来换药的“假方案”,是阿瓦隆的命,也是他反击“深蓝”的根基!
林薇迅速切换屏幕,调出另一个加密通讯窗口。里面是张楠团队在火灾废墟和临时搭建的工棚里,争分夺秒发来的信息流:
> **张楠(3小时前):‘黑灰’分析有突破!燃烧残留物里发现了碳纳米管和mxene的异常复合结构!导热路径极其诡异!我们正在反向推导合成条件…**
> **张楠(1小时前):基于‘黑灰’特性和之前失败pcm思路,结合…呃…一些‘合理想象’,‘女武神特供散热方案V1.0’初稿完成!包含材料‘合成’步骤(假的)、涂覆工艺(半真半假)、性能参数(夸张但符合逻辑)。已加密发送至零。**
> **张楠(30分钟前):零老大反馈,方案‘逻辑自洽度’通过初步审查。但深蓝不是傻子,他们拿到手肯定会验证!我们最多只有…48小时缓冲期?**
一份精心编制的技术谎言,赌的是“深蓝”验证需要时间,赌的是这48小时缓冲期足够他们拿到真正的突破或者…让林薇母亲用上药。
“方案呢?”陈默看向一直如同影子般立在窗边阴影里的零。
零无声地走过来,将手中的军用加固平板递到陈默面前。屏幕上显示着一份极其“专业”的pdF文档:
**《阿瓦隆矿机核心散热系统优化方案 - Valkyrie phase I》**
文档充斥着复杂的化学式、热力学模型、纳米结构示意图和夸张的性能曲线(宣称可将同算力下功耗降至580w,核心温度<75°c)。行文严谨,数据详实,足以唬住非顶尖的材料专家。但在陈默这种洞悉内核的人眼中,几个关键合成参数和微观结构描述,明显透着生硬的拼凑感。
“能拖多久?”陈默问零。
“取决于‘深蓝’验证资源的投入度和…运气。”零的声音冰冷,“初步材料合成验证失败,预计消耗他们12-24小时。深入微观结构验证…需要特殊设备,可能争取到48小时以上。但风险极高。”
48小时。这是张楠用“黑灰”赌真突破的时间,也是林薇母亲等待救命药的时间,更是陈默自己从病床上爬起来,重新执棋的时间!
陈默的目光重新落回林薇身上。她正紧张地看着他,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发白。病房的宁静下,是惊涛骇浪般的压力。
“把方案…发给他们。”陈默的声音带着决断的沙哑,“用…你上次的通道。” 他指的是林薇传递散热器配方时那神乎其技的、未被察觉的方式。
林薇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她拿起手机,走到病房角落,背对着陈默和零,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而隐蔽地操作着。几秒钟后,她转过身,脸色苍白如纸,对着陈默微微颔首——信号已发出。
几乎在同一瞬间!
“嗡!”
林薇的手机屏幕亮起!那个深蓝色的“V”字图标再次闪烁!一条加密信息弹出:
> **方案接收。验证中。**
> **注射器将于药效窗口临界点前1小时(上海时间明日21:00)送达指定病房。**
> **静候佳音。或…噩耗。**
冰冷的文字,不带丝毫情感,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窒息。这是一场用生命和技术进行的残酷对赌。
病房里陷入了死寂。只有医疗监控设备发出规律的、冰冷的滴答声。
陈默闭上眼,强行压下身体的剧痛和翻腾的心绪。现在不是躺下的时候。期货爆仓的伤口还在流血,磨西沟的恶狼在等待矿机,阿瓦隆的真突破在废墟中孕育,而“深蓝”的獠牙随时可能再次落下。
“零,”他嘶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的手机。”
零将陈默那部经过特殊加密和物理屏蔽的手机递给他。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着他苍白而坚毅的脸。
他无视身体的抗议,手指颤抖却坚定地点开了比特币行情监控软件。
**btc\/USd:$168.40**
价格在昨夜“深蓝”暴力拉盘后,暂时企稳在高位。他持有的350枚现货,如同沉睡的金矿,浮盈已超过$43,000。但这笔钱,是最后的机动弹药,也是AUAm高利贷的抵押物,更是未来矿场启动和应对“深蓝”绞杀的关键。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K线形态、交易量分布、论坛恐慌指数。经历巨幅波动后,市场情绪如同惊弓之鸟,短暂的平静下暗流汹涌。技术指标显示超买严重,短期回调压力巨大。
“机会…”陈默的脑中,前世在华尔街绞肉机里锤炼出的本能,在剧痛中顽强复苏。
“零,”他再次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在撕裂伤口,却清晰无比,“用离岸缓冲账户剩下的$23,250…加上AUAm透支额度剩余的$28,500…全部!”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赌徒般的疯狂与猎手般的精准:
“挂单…做空‘SF-2312’合约。点位:$170.00上方。杠杆:10倍。数量:能开多少开多少!止损:设在$172.50!”
反向操作!在“深蓝”刚刚拉起的山顶,埋下空单的炸弹!赌市场情绪宣泄后的技术性回调!赌“深蓝”暂时无力或不愿再投入巨资维持绝对高位!
这是刀尖舔血!用最后的现金子弹,在“深蓝”控制的赌场里,进行一场以小博大的逆袭!如果成功,不仅能挽回部分损失,更能提振被“深蓝”反复蹂躏的士气!如果失败…便是彻底打穿账户,坠入深渊!
零没有任何质疑。他的手指在另一台终端上化作残影,冰冷的指令瞬间发出。
指令完成的提示音响起。陈默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重重靠回枕头,冷汗浸透了病号服。胸口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视野边缘泛起黑点。
一双微凉的手及时扶住了他的头,带着栀子花淡香的湿毛巾轻柔地擦拭着他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林薇不知何时已回到床边,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眼中充满了担忧,但这一次,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与他同担风雨的沉静。
“休息一下,”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我…守着。”
陈默没有拒绝。他闭上眼,在消毒水的气味、身体的剧痛、比特币K线的波动和林薇指尖那微凉的触感中,强迫自己进入一种半昏迷的假寐。他需要恢复体力,哪怕只有一点点,去迎接即将到来的、更猛烈的风暴。
维港的晨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冰冷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机器的低吼仿佛还在耳边回响,矿场的血光与苏黎世的药柜在脑中交替闪现。而此刻,在这短暂的、弥漫着消毒水与栀子花香气的宁静里,算力的棋局与生命的赌局,都在无声地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