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料到沙瑞金会对这个人选有意见,而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若选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人,反而显得他祁同伟想独揽油气集团大权,他可不愿担这样的名声。
田封义的合适,正在于他的年龄:干一届就退休,退休前还能享受几年权力,为他儿子铺路。
这样的人,不怕他不尽力。
在整个汉东,能挑出几个这样的?如果派侯亮平去,先不说他能否担此重任,光是那层关系,祁同伟就不便开口。
祁同伟正色道:“选田封义,我是从以下几点考虑的。
首先是他有工作能力——如今作协旗下的几家报业,已有压过本地媒体的势头,而这几家报业正是田封义主持操盘的。
为此他没少和宣传部争执,这事汉东上下都知道。
其次,是他的年龄。
一届之后退休,正好在关键岗位上发挥余热,守好最后一班岗。”
这是所有闲职干部的共同愿望,田封义也不例外。
他始终不肯安分,正说明这人内心不甘平淡。
即便身在作协,也要拼出一番成绩。
而最关键的一点在于——
他的儿子就在吕州环保局任职。
前阵子赵瑞龙强行把责任压在他儿子头上,田封义四处奔走求人,只为救儿子脱罪。
如今给他机会去扳倒赵瑞龙,他求之不得,也必将全力以赴。
这就是我认为他最合适的原因。
吕州美食城的事我有所耳闻,但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照这么说,田封义确实像是为这个位置而生的人。
沙瑞金毕竟刚到汉东不久,对这些内情不如祁同伟清楚。
听完祁同伟的分析,他心里认同了这个安排,但仍隐隐感到有些东西藏在背后,是他尚未看透的。
这恰恰是他最担忧之处。
可眼下他也别无选择——时间是他最缺的资源。
眼前的平静,是他付出不少代价换来的,他不愿此时再起波澜。
沙瑞金沉吟片刻,开口道:“同伟,你的考虑很周全,我没选错人。
看到你这么安排,我很欣慰。
当初在会上和你老师力争时,我还担心你掌控不了局面,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你老师也低估了你。”
“你的计划没问题,就按这个方向推进吧,我支持你。
但要注意把握尺度,不可矫枉过正。
油气集团牵扯广泛,不止赵瑞龙一个人,这你应当明白。”
这番话,沙瑞金本来并不想说,却又不能不说。
如今他和祁同伟角色不同——祁同伟是冲锋在前的那个。
即便某些事真是祁同伟所为,最终的责任一定程度上也要由他承担。
油气集团每年利润上千亿,背后关系错综复杂,绝不只赵瑞龙一人。
一般的小角色还好应付,可要是真牵出一条大鱼,掀翻汉东这艘船也不是不可能。
这就是政治,表面风光,内里却布满弯绕,处处皆是玄机。
这一点,祁同伟自然心知肚明。
甚至其中一些相关人物,在公安厅的档案里也留有记录。
只是这些信息不便公开,这也是他不建议启用侯亮平的原因。
此人性格过于刚烈,容易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一旦被他揪住把柄,出来后必然肆无忌惮地追查到底。
因此祁同伟选择启用田封义这个老资历。
他的处世圆滑、通晓人情,与侯亮平根本不在一个层面。
祁同伟闻言点头,含笑回应:
“您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
按最初设想,本是想派亮平去的。
无论级别还是履历,他都最为合适。
加上您对他的信任......但我实在担心他的性格。
万一查到了不该查的层面——
局面就难以收拾了。
老田年纪长,见识多。
什么该查、什么该放,他分得清轻重。
懂得掌握分寸,所以我才会推荐他。”
听到这里,沙瑞金神情明显松弛下来。
这恰恰是他最顾虑的一点——整个油气集团,
关系错综复杂,牵涉太广。
这也是他迟迟不敢轻易启动调查的原因。
他何尝不知道,这条路看似最容易查清,
却始终无人敢碰。
其中必然有深层的考量。
这种垄断型国企,
能够历经数十年屹立不倒,自有其道理。
一方面,它倚仗资源垄断牟取利润,
如同古代的盐铁专营,旱涝保收。
而另一方面,其产生的巨额收益,
也被某些人层层蚕食,你分一杯羹,我切一块肉。
即便账面亏损,企业依然不会垮台。
真正倒下的,永远只是那几个顶罪的管事人。
隐藏在背后的既得利益者,从不会受到波及。
平心而论,刘新建其实做得不错——
他妥善平衡了各方利益,维持着表面稳定。
只可惜他运气不好。
赵家的大船将沉,他这个负责加油的,
自然难逃覆没的命运。
此时沙瑞金注视着祁同伟,越看越是满意。
他思虑周全、行事缜密,从不疏忽任何细节。
在人选安排上,既不越权,也不失职,
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想到这样的人才,竟是被自己当面从高育良那里争取而来,
沙瑞金便忍不住欣喜。
他正欲拉开抽屉取烟递给祁同伟——
他瞥见抽屉里的杂志,不由得愣了一下。
犹豫片刻,他随手抽出几本扔到祁同伟面前。
“看看,给我点意见。”
祁同伟翻开一看,心里暗暗吃惊。
里面全是关于沙瑞金的专访,标题一个比一个耸动。
《沙瑞金窃取改革开放成果!》
《汉东官场暗流涌动!》
《沙瑞金与下属秘闻》
祁同伟忍不住翻开那本“秘闻”,粗略扫了几眼,差点笑出声。
这些香港小报的内容编得天花乱坠,倒也有趣。
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收起笑容,正色道:“这些都是胡编乱造,港台小报就爱无中生有。
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祁同伟心里明镜似的,甚至猜得到幕后主使。
赵瑞龙以前没少跟他提这种事——赵立春当年就惯用这招,在海外找人造势,再借机整治对手,都快形成产业链了。
不过这些内情,现在还不便明说。
沙瑞金颔首认同。
他也察觉到有人在做手脚,但此刻更关心如何反击。
虽然上面对此事并不太在意,只是给了他一个警告,可身为省委书记,他的威信和地位不容挑衅。
若不采取行动,只怕要成为汉东省乃至全国的笑柄。
这是他头回遭遇这种事,而祁同伟执掌的公安厅负责舆情监督,算是半个专家。
沙瑞金很想听听他的看法。
“同伟,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理?”
祁同伟毫不犹豫地回答:“沙书记,您根本不必在意这些。
这种言论越多,反而说明您的工作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就像野狗乱吠,直接把狗抓了就行。
这些野鸡报刊要多少有多少,如果您心里不痛快,不如去找田封义。
他手下都是笔杆子,管的又都是官方媒体。”
您要有需要,他必定尽心尽力效力。
祁同伟这句带着玩笑意味的话,引得沙瑞金一阵爽朗大笑。
他伸手指着祁同伟,笑着责备道:“你呀你,难怪你老师总说你,真该说说你!”
没过多久,祁同伟手持一份任命文件,走出了省委大楼。
…
“老田,还在吗?没事就过来找我,你可还欠我人情呢!快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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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不遭人妒是庸才!
“祁书记,您找我有什么事吩咐?”田封义这次过来,全然不见上回的狼狈模样,脸上洋溢着喜悦。
他儿子这次反倒因祸得福,被调到了市委工作,这让田封义高兴得不得了。
如今他一门心思为儿子铺路,整天就待在吕州。
儿子的事,就是他的事。
老田一点没闲着,几乎快以市委为家了。
吕州市委也乐得轻松,有这么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同志帮忙,不用白不用。
一时间,田封义仿佛找回了当年的干劲,整天待在吕州,连作协那边也不去了,有点乐不思蜀。
这次是祁同伟叫他,他才特意赶回来,要不然连人影都见不着。
那份为子女尽心竭力之情,溢于言表。
祁同伟看着意气风发的田封义,心情也跟着明朗了不少。
人的情绪是容易被感染的,此刻的祁同伟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他伸手指了指田封义,笑侃道:“好你个老田,一天到晚为你儿子忙前忙后,都成了吕州的常驻顾问了。
要不是别人提起,我还不知道。
早知道就该把你儿子调来省厅,还能白得个帮手,这下倒让吕州捡了便宜,没让我捞着。”
听了祁同伟的话,田封义得意地摆了摆手,说道:“祁书记,您这回可是反应慢了些。
您整天忙着布局谋划,哪还顾得上我这么个闲人?如今的祁书记,可不是当初的祁厅长了。
这才几天不见,简直是飞跃式晋升。
不仅上了副省级,现在整个汉东政法系统,您一跺脚,都得抖三抖啊。
要是我儿子真能攀上您这棵高枝,别说让您使唤我,就算……”
我就在省厅看大门,每天都乐呵呵的。”
田封义并不是随口乱说,他是真的有点看不透祁同伟。
这升迁速度,简直是飞一般的快。
以前总听人说祁同伟爬得快,田封义还没什么感觉,这次亲眼一看,才觉得真不是虚传。
祁同伟前脚当副省长,后脚接任政法书记,一点都没客气,简直把汉东当成自己家了。
上次还让他分析两个职位,这下倒好,两个位置全占了,一个都没落下。
什么叫效率?这就是效率!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