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接过文件,看到上面的两枚大印,其中一枚是他第一次见到,代表着国家最高层次的权力。
国务层面的存在,已经是最顶级的权威,尽管只是副职领导签字,但仍具有完全的法律效力。
文件内容写明,国资委调查组将带刘行建进京。
按理说,祁同伟此时应当放行。
在国内,这份公文代表着绝对的权威。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胡主任,我能向沙书记汇报一下吗?”
此刻的祁同伟确实是顶着压力开口。
这份文件格外烫手,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出现在这里。
现在他左右为难:如果不向沙瑞金汇报,责任就落在他身上;如果直接放人,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也由他承担,他是第一责任人。
沙瑞金不会在意他事后才汇报,事情就这么简单。
但如果汇报,这份文件在手,又显得不太合适,因为这份公文代表的是国家意志。
它不像赵立春那个级别出具的文书,而是出自真正的国家领导人。
胡建新看着祁同伟的表情,理解地笑了笑,但更多的是一种自信与骄傲。
他很清楚,自己作为副主任,曾有不少外调担任地方书记的机会,但他都拒绝了。
他不愿低头,即便是成为封疆大吏,也不及他目前这个职位所带来的影响力。
他确信,即便是沙瑞金看到这份公文,也会予以重视。
祁同伟脸上也是那副神情,这很正常。
“祁书记,你随意。”
“我们的专机天黑前就能起飞,你尽管向沙瑞金报告。”
“如果这招有用的话,呵。”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足见他的底气,那是权力赋予他的自信。
哪怕只是一纸文书,也给了他如此大的信心。
不过这时候的祁同伟,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走到一边,拨通了沙瑞金的电话。
而此时的胡主任,已经自顾自走回走廊,在过道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他轻轻合上眼,手指却有节奏地敲着膝盖,不知在思索什么。
沙瑞金一大早就回到了汉东,毕竟年纪也大了。
就算有小蓝片助力,他也难免力不从心。
他也不是圣人,在选择投名状的时候——
他宁愿那是美人计,更何况那位女明星,也并不让人看不入眼。
想到这里,沙瑞金揉了揉腰。
要是放在十年前,哪还需要这些?哼。
岁月终究不饶人。
此刻的沙瑞金工作状态也并不太好,毕竟昨晚那场“投名状”,让他心里颇为不宁。
就在此时,电话响了。
“同伟啊,有什么事吗?”
此刻的沙瑞金语气温和,仿佛昨天的一切从未发生。
他桌上的瓷盆,今天还和昨天一样摆在原处。
沙瑞金脸上的笑容,随着祁同伟的汇报逐渐消失。
“沙书记,国资委来人了。”
“他们要带刘行建进京,说是调查三年前的事。”
“当时赵立春让油气集团并入国资,后来不知为何没有成功。”
“现在国资查到刘行建头上,他们要带人走。”
“他们出示的文书上,盖着国资委和上级部门的大印。”
“也有国资主任和分管领导的亲笔签字。”
听到这里,沙瑞金立刻意识到,这是赵立春的反击。
但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猛。
作为汉东的一把手,他自然清楚国务院系统的分量。
按理说,这件事并不直接归沙瑞金管辖,但到了这个层级,界限已经不那么分明。
虽说不是直属管理,可一旦他有任何不妥,迎来的就将是雷霆万钧之势。
此时的沙瑞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同伟,你先等等。”
拖住片刻,我去打听一下情况,稍后给你答复。
话音刚落,祁同伟耳边已是一串忙音。
尽管他清楚,沙瑞金是去找他背后的那位了。
但迟迟没有结果,仍让他心头惴惴。
无奈,他只得再次鼓起勇气走到胡主任身旁。
还未出声,一直闭目养神的胡主任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含笑望着祁同伟,开口说道:
“怎么?沙瑞金让你再拖一会儿?
没关系,我可以等。
不过时间一到,就别怪我了。”
祁同伟如蒙大赦,感激地望了胡建行一眼,点了点头。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钟头。
胡主任虽未催促,祁同伟却如坐针毡。
就在此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沙书记,怎么处理?”
祁同伟再次走到走廊,压低声音问道。
电话那头的沙瑞金坐在办公室里,面色铁青,
像是被人欠了八百万似的。
他之前联系他那位靠山,对方只回了一句“知道了”,
这让他一时难以抉择。
此刻他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沙瑞金的目标本是赵立春,
而赵立春的反击,却首先冲着他来。
这不难理解,赵立春也要自保。
只是赵立春出手之快,令他措手不及——
国资委竟直接携国务命令入场。
这对沙瑞金而言,确实棘手。
单凭他自己,难以撼动赵立春这个对手。
若不是背后有人支撑,他早已放弃。
毕竟赵立春地位摆在那里,而他不过是个书记。
犹豫良久,他终于拨通了祁同伟的电话。
听到祁同伟压低声音的询问,他顿时火冒三丈。
怎么?连你祁同伟也怕发改委的人?
虽有些不讲理,他还是开口说道:
“同伟,关于刘行建的问题,
你自己决定。
这个案子,
你觉得有必要留,就不放人,
就说是我说的。
如果觉得没必要,
就把人交出去,我也没有意见。”
挂断电话后,祁同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这简直蛮不讲理。
什么叫让他衡量?他衡量个屁!
说是他说的,不放人——说不放就不放?上面可是盖着国字头的红章,谁敢说个不字?
明摆着就是耍无赖,祁同伟自己哪有什么决定权?
眼下的案子,刘行建已经毫无价值了。
该交代的,他一句没少说,但都是些不痛不痒的问题。
虽然承认了和赵瑞龙有经济往来,但和赵立春却一点关系也扯不上。
这才是关键所在。
祁同伟只犹豫了一瞬,就在心里骂了句“去 ”,反正这事跟自己没关系,他们爱斗就斗去吧。
既然上面来要人,那就给。
公文都递到面前了,自己还能拦着不成?
想到这,祁同伟不再迟疑,走到胡建新面前,干脆地说:“胡主任,人可以带走。
但您得给我留一份交接文书,我们这边要存档备查。”
胡建新点了点头,向旁边的年轻人示意。
对方随即递来了早已备好的文书。
祁同伟心里暗叹:这就是国资系统的作风,准备充分,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需要什么,他们随时能拿出来。
他接过文书扫了一眼,随即吩咐身边的民警办理交接手续。
胡建新带来的人员配置很高,甚至还有随行医生在检查刘行建的枪伤。
刘行建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想问祁同伟,但隔着门也喊不出声,只能任由人摆布。
胡建新看着祁同伟出神的样子,心里有些犹豫。
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在他这个层级,能接触到的信息远比地方上更多。
他轻轻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靠近祁同伟,低声说道:“祁书记,刘行建不是重点,他只是个小角色。
我们国资的任务其实很简单。”
祁同伟被这番话震住了,他强压着内心的波动,站在原地没动。
国资只是开场?发改才是真正的目标?
这突如其来的领悟,让他瞬间清醒。
这不是小事,而是斗争。
既然是斗争,就没有什么善与不善,所有人都一样,必须争个你死我活。
国资只是查缺补漏,真正的杀招,其实在发改——发改和国资完全不同。
这是真正的权贵部门,可以说,它掌握着整个国家的发展方向,这才是关键所在。
相应地,这个部门的权力也达到顶峰,这绝不是儿戏。
对沙瑞金来说,这是一记重击;可对高育良而言,却是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他明白了赵立春当初来汉东的用意——事先通气,他早就做好了安排。
虽然没明说,但也给了他们三人一个在这场博弈中保全自己的机会。
能不能抓住,就看他们自己。
要不是胡主任点破,祁同伟根本想不到这一层。
他低声道了谢,慢慢退出房间,开车直奔省政府大院。
祁同伟一路匆忙,而此时的高育良,却正趁着忙碌间隙躺在椅子上小憩。
他年纪大了,不像年轻人那样经得起高强度工作,身体终究会吃不消。
所以每天固定时间,他都会这样躺一会儿休息。
高育良的秘书知道祁同伟的身份,没有阻拦,任他走进办公室。
祁同伟见这小老头正闭目养神,心里的急切也消了一半。
他调了调空调,倒了杯水,坐在会客椅上静静思考。
眼下局面又该如何?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随着发改的介入,再次被打乱。
虽然他的某个位置稳住了,但他清楚,自己的公安厅长怕是保不住了。
他不断思索着:发改这一来,究竟意味着什么?
汉东的局势,能否再次冒险获利?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咧嘴笑了一下。
不行,组织上的晋升有明确制度。
他现在已是副部级,不可能再往上走了。
沙瑞金调整职务,最多给自己加上一个副书记。
然后卸下公安厅长的担子,仅此而已。
最终会变成当初高育良的样子。
这样的结果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政法书记的位置还在。
他一贯的做法,就是争取资金补助。
仅一项司法津贴,就足以让大多数政法工作人员保持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