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看着哭着跑开的小丫鬟,眉头微蹙,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他加快脚步走进屋内,映入眼帘的便是妹妹当婷婷跪坐在地、泪痕未干的可怜模样,母亲张氏则被崔妈妈搀扶着,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铁青,地上还有一摊醒目的碎瓷片——显然,方才这里经历了一场不小的风暴。
“母亲,”当然的声音沉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何故生这么大的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张氏一见儿子,那股邪火更是蹭蹭往上冒,迁怒道:“你们两兄妹!一个比一个能耐!你还回来做什么?不如就当没我这个娘!”
当然仿佛没听见母亲的气话,语气依旧平和,甚至带着点调侃:“母亲这说的是哪里话?昨儿不是您特意派人去军营,说妹妹今日归家,命我务必回来一叙吗?儿子这不就是回来见见妹妹,聆听母亲教诲么。”
“哼!”张氏别过脸去,“那就只当我死了!你们兄妹俩自己过去吧!我也省得操心!”
“母亲就爱说笑,”当然走上前几步,态度恭敬却不容置疑,“没有母亲,何来我们兄妹二人?儿子岂是那等不孝之人。”
“你若是真心为我好,就别再推三阻四,赶紧给我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回来,让我早日抱上孙子,便是最大的孝顺!”张氏终于将话头引向了核心问题。
当然闻言,神色认真了几分,正色道:“母亲,婚姻大事,关乎一生幸福,岂能如同儿戏,按着头硬凑合?若是不能寻一位真心相悦、志同道合的伴侣,儿子宁愿不娶。”
“你!你个天杀的王八羔子!”张氏被儿子这番话彻底激怒,随手抓起桌上一本账册就砸了过去,当然微微侧身避开,声音尖利,“我真是白生养了你们这两个讨债鬼!滚!都给我滚出去!”
面对母亲的暴怒,当然既不慌张,也不退让,反而语气放缓,带着劝慰:“母亲,您要生气,儿子不敢拦着。但再怎么生气,饭总是要吃的。时辰不早了,不如我们先去用膳?”
“滚!!!”张氏已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
崔妈妈见状,连忙对当然和当婷婷使眼色,低声道:“大少爷,小姐,你们先出去吧,容老奴再劝劝夫人……”
当然看了看满脸焦急的崔妈妈,又看了看盛怒难平的母亲,知道此刻再多说无益,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走上前,弯下腰,轻轻将仍跪坐在地上啜泣的当婷婷扶起,低声道:“婷婷,我们先出去。”
当婷婷借着哥哥的力道站起身,腿脚因久跪而有些发麻,当然稳稳地扶住她。兄妹二人不再多言,默默退出了这片狼藉的东厢房。
午膳时分,花厅的饭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却只坐着当然、当婷婷和当袅袅兄妹三人。气氛有些微妙的沉寂。下人已经第三次来回禀,说夫人称身体不适,不愿出来用膳。
当然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问道:“父亲今日也不回府用膳吗?”
侍立一旁的下人恭敬回答:“回大少爷,侯爷一早便去了同僚府上议事,说是不回来用午膳了。”
当然点了点头,吩咐道:“让小厨房另备些清淡可口的饭菜,稍后给母亲送去。”然后他对两个妹妹温和地说:“我们先吃吧,菜凉了就不好了。”
当婷婷食不知味,忧心忡忡地小声问:“哥,母亲她……是不是真的恼了我们了?连饭都不愿同我们一起吃了。”
当然给她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菜,安慰道:“别多想。母亲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正在气头上,过几日等气消了,自然就好了。快吃饭。”
坐在一旁的当袅袅默默扒着饭,心里暗想:嗯,对嫡姐或许是豆腐心,对我嘛……从来都是刀子嘴配刀子心,扎得透透的。
当然转而问道:“说起来,你们今日怎么有空一起回府来看我?可是有什么事?”他隐约觉得不单单是探望那么简单。
当婷婷连忙解释:“大哥,其实早在你们从西南凯旋归来时,我们就想来看你了。只是后来……我府中诸多琐事缠身,袅袅那边也忙,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当袅袅更直接,咽下口中的食物,说道:“是承宴跟我说,大哥你被皇上‘逼着相亲’了,我们才想着赶紧回来问问情况。”
“相亲?”当然对这个词感到陌生。
“就是相看,说亲事的意思。”当袅袅解释道。
当然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摆了摆手:“唉……此事暂且不提也罢。”
当婷婷却按捺不住好奇和担忧,追问道:“大哥,为何皇上会突然亲自过问你的婚事啊?这……这似乎不合常理。”
当然的神色变得严肃了些,他放下筷子,压低了声音:“此事说来话长。从西南回来,皇上便已有意传位于太子。我们生擒丽嫔归来后,皇上亲自审问,似乎得知了些隐秘,之后大病一场。病愈后,便全力筹备太子登基事宜了。”
“但这与你的婚事有何干系?”当婷婷依旧不解。
当然看了看两位妹妹,语气沉凝:“我们侯府,两个女儿都成了皇子妃,未来便是亲王正妃。我身上有军功,家里有世袭的爵位……皇上此举,是恩典,也是制衡。他必须亲自为我指婚,选一个他放心的人家,才能确保我们侯府日后……不会成为新君的威胁。”
当婷婷闻言,震惊地捂住了嘴,声音发颤:“皇上……皇上这是怕我们侯府会……会有不臣之心?”
“嗯。”当然沉重地点了点头,“圣心难测,不得不防。”
“天哪……”当婷婷被这背后的政治考量惊得心绪不宁。
当然注意到当袅袅并未像当婷婷那般惊讶,反而一脸平静,便问道:“袅袅似乎并不意外?”
当袅袅放下汤匙,语气平和地说:“没什么好意外的。久居高位者,难免多疑。父母爱其子,则为之计深远。皇上疼爱太子,希望将一个安稳的江山交到他手中,清除一切潜在的风险,无可厚非。只是……”她话锋一转,“将终身幸福系于权术制衡之上,未免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