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像冰冷的针，扎进苏想的耳膜，也扎透了她刚刚鼓起的一点点勇气。
姐姐情况不稳定……
这五个字在她脑海里疯狂盘旋，衍生出无数可怕的画面：姐姐咳血的模样、苍白的脸、医院冰冷的器械……
而她自己，还被困在这光彩夺目却步步惊心的北大校园里，扮演着一个随时会被拆穿的骗子。
“姐姐……”她无力地靠着电话亭冰冷的玻璃壁，声音哽咽在喉咙里，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孤独和恐惧像未名湖深夜的湖水，冰冷刺骨，快要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电话亭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苏想吓得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小鹿般慌乱地擦掉眼泪，才敢抬头看去。
隔着模糊的玻璃，外面站着一个清隽挺拔的身影。
路灯在他身后勾勒出朦胧的光晕，金丝边眼镜下的目光沉静如水，正透过镜片看着她。
是陈知行！
他怎么在这里？！他看到了多少？！
苏想的心脏瞬间跳到了嗓子眼，手忙脚乱地推开电话亭的门，差点绊倒自己。
“陈…陈同学？”她声音还带着未散尽的哭腔，眼神躲闪，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陈知行看着她通红眼眶和鼻尖，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目光扫过她手里紧紧攥着的电话卡，语气平淡无波：
“路过。看你状态不好，需要帮忙吗？”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冷静自持的疏离感，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奇异地没有让苏想感到被冒犯。
“没…没有！”苏想慌忙摇头，下意识地把电话卡藏到身后，“谢谢陈同学，我没事，就是…就是想家了。”
这个借口蹩脚又苍白，连她自己都不信。
陈知行沉默地看了她两秒，那双透过镜片的目光似乎能洞察人心，让苏想无所遁形。
就在她几乎要落荒而逃时，他却忽然开口：
“数学分析第三章的复合函数求导，柯西中值定理的应用是难点。图书馆西区三架最底层有本旧的苏俄习题集，例题很经典。”
他说完，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你的解题思路很特别，但基础似乎不太稳固。那本书或许有帮助。”
苏想彻底愣住了。
他……他是在给自己划重点？推荐参考书？
为什么？
是因为白天课堂上教授那句夸奖，让他觉得自己“值得”指点？还是……他发现了什么，这是一种试探？
各种猜测在脑海里翻滚，让她更加紧张。
“谢…谢谢……”她干巴巴地道谢，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嗯。”陈知行淡淡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应，目光从她苍白的脸上掠过，“早点回宿舍，晚上风凉。”
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如松，很快融入燕园的夜色中。
苏想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张冰冷的电话卡，心里却因为陈知行这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关怀，掀起惊涛骇浪。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善意？还是怀疑下的审视？
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寒颤，这才回过神来。
不管怎样，他提到的书……或许有用！
姐姐的信还没来，她不能坐以待毙！
像是抓住了另一根救命稻草，苏想立刻转身，朝着图书馆的方向快步走去。
她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一棵古槐树下，李泽川正懒洋洋地靠在树干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将刚才电话亭那一幕尽收眼底。
他玩味地勾了勾嘴角，眼神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明和一丝兴味。
图书馆西区三架最底层。
苏想果然找到了那本布满灰尘的苏俄习题集，砖头一样厚，纸页泛黄，散发着陈旧墨香。
她如获至宝，也顾不得脏，小心翼翼地把书抽出来，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迫不及待地翻开。
姐姐的信主要帮她应对了最近的课程和作业，但这本书，却从更基础的角度，梳理了那些让她云里雾里的概念。
陈知行没有骗她。
这本书的例题的确经典，步骤详尽，甚至比姐姐的远程指导更适合她这种“基础不牢”的人补课。
她看得入了神，连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没察觉。
“哎？你也看这本‘老古董’？”
一道清亮热情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苏想差点把书扔出去。
一抬头，撞进一双明亮得过分眼睛里。
是周炽！
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头发微乱，几缕不听话地翘着，脸上带着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像是自带小太阳，瞬间驱散了角落的昏暗。
“我找这本波波夫的书好久啦！原来藏在这儿！”
周炽自来熟地拉过椅子坐在她旁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手里的书，
“你也觉得吉米多维奇不够劲儿，对吧？”
苏想紧张得手心冒汗，下意识想把书合上。
“我…我就是随便看看……”
“哇！你这道题用的方法好巧！”
周炽的注意力却已经完全被书上她刚刚写下的一点笔记吸引了，他指着那一处，语气兴奋，
“比标准答案省了三步！你怎么想到的？用拉格朗日余项反过来构造辅助函数？”
苏想：“？？？”
她只是依稀记得姐姐信里提过一嘴类似的思想，尝试着套用了一下，根本没想那么多！
面对周炽灼灼的目光，她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呃…就…感觉…应该这样？”
她憋出一个毫无说服力的理由。
本以为周炽会失望或者怀疑，没想到他眼睛更亮了，猛地一拍大腿，差点拍到她腿上：
“直觉流？！牛逼啊苏想同学！我就说你不一般！数学有时候就需要这种灵光一闪！”
他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笑容灿烂得晃眼。
“我…我没有……”
苏想被他夸得无地自容，心虚得快要烧起来。
“别谦虚了！”
周炽显然会错了意，以为她是低调，热情地掏出自己的笔记本，
“哎，正好，这道偏微分方程组的题，我卡了半天了，你用你的直觉帮我看看呗？我觉得这里边界条件处理有点问题……”
他靠得很近，身上有淡淡的皂角清香和阳光的味道。
少年人的热情纯粹又直接，毫无保留地倾泻过来，带着全然的信任和欣赏，几乎要把苏想灼伤。
她僵硬地看着那道天书般的题目，头皮发麻。
姐姐的信里没提过这个！那本苏俄习题集里也没有！
她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