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锋首领的密室藏在山腹深处,高高灯盏悬在穹顶,昏黄的光将空气烘得有些稠密,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滞涩。
寒鸦伍刚从外面赶回来,黑色刺客服的衣摆还沾着泥水,他快步走入密室,便见寒鸦叁已站在中央。
两人并肩对着前方的佛龛洞口垂首,等候复命。
佛龛般的洞口原本漆黑如墨,此刻被灯盏的火光映亮,隐约能看到里面错落坐着人影。洞口竖着的绢纸屏风上,投出男女老少的各色轮廓。
有的似盘腿而坐,有的似垂首静听,却都只有模糊的剪影,看不清身形高矮,更辨不出样貌细节,像一团团化不开的雾。
正中的佛龛里,端坐着一道格外显眼的人影,许是裹着厚重的披风,身形看起来比旁人更高壮些,连垂落的衣摆都透着压迫感。
密室里弥漫着小声的窃窃私语,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细碎得像蚊子振翅,却没人敢抬头细听,只有灯盏的火焰偶尔跳动,将众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忽长忽短。
“可算见着你了,快一年多没见,你这脑袋怎么成这样了?”
寒鸦伍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身边的寒鸦叁,目光黏在他光秃秃的脑门上。
嘴角憋得发紧,肩膀跟着一抽一抽的,“只听说你去执行任务了,怎么还成了个秃驴?”
寒鸦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指尖划过光滑的头皮,脸上没什么波澜。
反而慢悠悠地抬臂,做了个和尚常有的合十作揖手势。
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没办法呀,无锋这二十年培养的全是女子,少林那地方规矩大,又不收女子。这次要查少林藏经阁的密档,只能派我上了。”
寒鸦叁故意拖长语调,腰板微微挺直,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得了吧你,还装模作样。” 寒鸦伍不屑地撇了撇嘴。
“怕不是在少林待久了,真把自己当和尚了。” 他又瞟了眼寒鸦叁的脑门。
密室穹顶的灯火落在寒鸦叁脑门上面,泛着冷幽幽的光,连半根发根都没剩下,寒鸦伍忍不住又补了句:“亏你忍得下去,没让少林的和尚给你烫几个戒疤?”
寒鸦叁的嘴角刚要动,似乎想反驳什么。
屏风后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投入滚油,密室里原本细碎的窃窃私语瞬间消失,连灯盏的火焰都仿佛顿了一下。
寒鸦伍与寒鸦叁立刻收敛起脸上的轻松,齐齐垂首。
黑色刺客服的衣摆紧紧贴在腿侧,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缓。
浓稠的空气里,终于添上了几分真正的压迫感。
首领要开口了。
正中佛龛里的人影动了动,裹着披风的肩线微微下沉,一道冷硬的声音透过屏风传来:“人已经都带回来了。”
话音刚落,左侧佛龛里立刻响起另一道略显谄媚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很好。”
“现在说好还太早了。” 正中佛龛的声音冷冷一哼,那语调里的寒意像冰碴子,刮得人耳膜发紧。
左侧佛龛的人瞬间噤声,连语气都变得慌乱,连忙应道:“嗯??是??是。”
寒鸦伍与寒鸦叁垂着头,眼角的余光能瞥见屏风上的人影。
左侧首领的剪影明显缩了缩,连坐姿都变得拘谨。
虽说无锋是各大门派共同组成的势力,最高权力机构也由多人执掌,可此刻谁都看得明白,其他首领对正中的人根本是言听计从。
正中间的首领,也就是点竹,在无锋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一把无形之剑。
她端坐于佛龛之中,披风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却仅凭一声冷哼,便让整个密室的空气都凝固起来。
正中的首领点竹喊了一声:“寒鸦伍?”
寒鸦伍立即上前:“属下在。回首领,已经按照命令,策反了宫门宫唤羽,还让宫门彻底证实了上官浅腹中怀有宫门骨肉的消息。”。”
另一首领笑道:“现在该说无锋宫唤羽了,哈哈哈哈——”他笑了几声,
可他的笑声没持续多久,便在死寂的石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除了他,没有任何人附和。
那首领顿了顿,笑声渐渐弱下去。
最后干咳一声,彻底没了声响。
石室重新陷入沉默。
片刻后,正中右侧的佛龛后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带着几分审慎:“那孩子,不是当初首领身份暴露,我们彻查所有行动人员时,上官浅在牢里受了几轮刑罚后,没保住吗?她如今这胎像,又是怎么骗过宫门的?”
寒鸦柒胜券在握:“此事全靠一件机关物 —— 名为‘无心木’。”
“无心木?” 右侧首领的声音里添了几分好奇。
“正是。” 寒鸦伍点头。
“此物来源颇为奇特 ,出自一棵上古神树。传闻凡人靠近那神树,能清晰听到树干里传出‘咚咚’的跳动声,就像那树生了心脉,也有活人的心跳一般。”
“后来有人砍下神树的枝桠,经能工巧匠用失传的机关术加工,便能让木头持续传出与人体心跳相似的声响。
更精妙的是,将它按在人体不同位置,还能模拟出怀胎不同月份的胎像,三月的轻颤、五月的明显搏动,皆能以假乱真。”
“最关键的是,” 寒鸦伍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秘辛感,“它虽无真正心脏,却能传出与胎儿心跳无异的动静。哪怕是医术再高超的大夫,搭脉、听胎音,也查不出半点破绽,毕竟那‘心跳’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寒鸦伍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只是这门古技早已失传,那上古神树也早在百年前绝迹,‘无心木’便成了世间罕有的珍品。上官浅所用的这枚,已是现存的寥寥数个之一。”
“没有心脏,却有心跳,故得名‘无心木’。”
右侧佛龛后立刻传来一声赞叹,那首领的声音里满是得意:“不愧是我无锋,竟能寻到如此神物!这计划稳如泰山。”
可这赞叹声刚落。
正中佛龛里的点竹便开口了:“现在说稳还太早。到时候,得寻一个和宫尚角面孔相似的婴孩,坐实那孩子的身份,才能真正称一句稳。”
寒鸦伍立刻上前一步,垂首应道:“回首领,那现在要属下提前派人寻找相似的男婴吗?”
谁知点竹却冷冷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与狠辣:“谁说要男孩了?找个女婴。”
这话一出,整个密室瞬间安静下来。
连之前出声赞叹的右侧首领都没了动静。
寒鸦伍也愣住了,抬头看向屏风后的剪影,满脸疑惑。
他以为,点竹要的是能继承宫门血脉的男丁,毕竟执刃之位传男不传女。
点竹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几分嘲弄:“宫门那群老古板,到现在还坚守着‘女子不能做执刃’的规矩。若是让他们坚守的规则,被一个他们看不起的女子打破,让宫尚角的‘女儿’,将来有机会触碰执刃之位,岂不有趣?”
她顿了顿,语气里的寒意更甚:“到时候,看着他们为了‘规矩’争执不休,看着他们亲手培养的‘希望’,成了打破他们底线的人,怕是得被生生气死。这可比让一个男婴继承血脉,有意思多了。”
屏风后其他首领的呼吸声都变得轻了些,显然是被点竹这狠辣又刁钻的谋划惊到。
寒鸦伍也反应过来,连忙躬身应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人寻找与宫尚角容貌有相似之处的女婴,确保万无一失。”
点竹 “嗯” 了一声,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硬:“记住,此事要隐秘,不能让宫门察觉半分端倪。”
“是!” 寒鸦伍应声退下。
密室里再次陷入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