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郊那片人尽皆知的烂泥地,正在进行一场外人看来匪夷所思的“大型插花”表演。
一台改装过的履带式打桩机,放弃了沉重的混凝土桩,反而像一台巨大的缝纫机,将一卷卷雪白的“塑料布”垂直、精准地“缝”入十五米深的淤泥里。
这荒诞的场面,让整个滨海市建筑行业都当成了一个笑话。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旬,正在对废品站之王黑八下达新的指令:“除了水泵,我还要打桩机,能改装的。”
黑八的脑子有点跟不上,但他把胸脯拍得山响:“林爷您放心,三天!三天之内,我给您凑齐了!只要是滨海市地面上有的,就算是焊在船上的,我也给您拆下来!”
三天后,奇迹发生了。
一台巨大的柴油水泵被重型卡车运抵,轰鸣声震得地皮发颤。
旁边,还停着一台桩头换成奇特夹具的履带式打桩机,工地上堆着小山般的雪白塑料颗粒,和上百卷像布匹一样的塑料排水板。
赵富贵找来的几十个临时工,围着这些东西,满脸都是问号。
林旬拿着一张刚画好的施工图,对操作手喊道:“看到地上的红线标记了吗?就按照这个间距,把那些白色的塑料卷,给我一根根打到地下去!”
“啥?”操作打桩机的老师傅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林总……您说啥?把这塑料布……打到地里去?”
“对,垂直打下去,深度十五米。”林旬言简意赅。
整个工地瞬间炸了锅。
“往泥里插塑料布?这房子盖起来,风一吹不得散架了?”嘲笑声此起彼伏,工人们扛着工具磨洋工,没人愿意为这场“闹剧”背锅。
一名老工头甚至把铁锹往地上一扔:“赵老板,这活儿邪乎,我们干不了,这钱我们不挣了!”
林旬看在眼里,一言不发,直接走到赵富贵面前,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所有嘈杂:“赵叔,告诉兄弟们,今天听我指挥干活的,日结工资,每人再加五块钱现金!现在就发!”
钱是最好的驱动力。红色的票子当场发到手里,工人们的议论声立刻小了下去。
在林旬的亲自指挥下,那台奇怪的打桩机终于开动了,它夹起一卷塑料排水板,对准地上的红点,然后“突突突”地将其插进了柔软的淤泥里。
一个,两个,一百个……整整一天,工地上没有挖一铲土,没有浇一滴混凝土,几十个工人就干了一件事——在烂泥地上“插秧”。
远远看去,那片烂泥地就像一块巨大的插花板,密密麻麻布满了白色的“塑料秧苗”。
……
滨海市第一建筑公司,总经理办公室。
电话那头谄媚的汇报,让李建国的嘴角越咧越大,最终,他再也忍不住,整个人靠在宽大的老板椅里,爆发出雷鸣般的狂笑。
“天才!真是个百年不遇的建筑天才!哈哈哈哈!”他笑得眼泪直流,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我当他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又是拉投资又是造机器,结果就是为了往泥里插塑料片?”
他对着电话那头吩咐道:“你给我盯紧了!每天都去!我倒要看看,他这‘绣花’能绣出个什么名堂来!”
挂了电话,李建国笑得喘不上气。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林旬那一百万投资被这片烂泥地吞噬得一干二净,苏晚晴那个高傲的女人花容失色,而林旬本人则像条丧家之犬跪在他面前的场景。
他要碾碎的,不只是一个项目,更是那个年轻人眼中撼动他地位的野心之火。
“跟我斗?一百万,正好给我的赌局……垫个底!”
工地上,太阳快落山了。
看着眼前这片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土地,赵富贵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走到林旬身边,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小旬,咱……咱这么搞,真的行吗?”
他看着这片被插得千疮百孔的土地,那不是地,是他赌上全部身家性命的希望。“我这心里……跟被无数蚂蚁啃一样,一点底都没有啊。”
侯建设这位八级车工,看着那片被“插满”塑料带的土地,眉头紧锁,他习惯了钢铁的坚硬与精密,眼前的景象在他看来是对“建造”二字的亵渎:“林工,机器是骨,我服你,可这房子是肉,哪有拿布当骨头的道理?”
张师傅则从技术员的角度出发,他想不通这软趴趴的塑料带,如何代替坚实的钢筋水泥去承载万钧之力,这完全违背了他几十年的力学常识:“小旬,这比用听诊器断病根还玄乎,我……我这心里没底。”
林旬停下手里的活,站直了身子。他没有解释复杂的力学原理,而是用脚在泥地上划出了一大一小两个圈。
他指着插满排水板的大圈,眼神锐利:“这里,是我们的战场。”
随后,他指向那片原始的烂泥地:“而这里,是为质疑者准备的墓碑。”
林旬走到真空泵前,猛地拉下了启动杆!
“嗡——!”
柴油机发出一声咆哮,巨大的泵体开始震动,连接在无数根塑料排水板上的主管路,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响,像一头饥渴的巨兽开始吞咽。
林旬迎着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平静地说:“三天,三天之后,让这片土地,自己开口说话。”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李建国派来的探子每天都来汇报,内容都一样:那台泵一直在响,地上湿漉漉的,但那片地看起来还是烂泥。李建国彻底放心了。
第三天上午,他打扮得油头粉面,亲自出马。
他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滨海市建筑行业协会的几个老“专家”,甚至惊动了滨海电视台和《滨海日报》的记者。
一台笨重的肩扛式摄像机对准了工地,老式闪光灯“咔嚓”作响,几辆崭新的黑色桑塔纳轿车浩浩荡荡停在工地门口。
李建国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意气风发地走下车,他要的不是查封,而是公开处刑,他要当着全滨海市媒体的面,将林旬和他的“蓝图”钉在愚蠢和狂妄的耻辱柱上!
一个记者迫不及待地将话筒递到他嘴边。
李建国清了清嗓子,对着摄像机镜头,脸上挂着悲天悯人又带着几分轻蔑的笑容。
他的声音洪亮,通过记者的麦克风传遍工地,目光如利剑般直刺站在真空泵旁的林旬:
“今天,我请各位专家和媒体朋友来,就是想让所有怀揣梦想的年轻人看清楚,什么叫脚踏实地,什么又叫——耗资百万、哗众取宠的世纪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