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又在下一秒被压缩至崩断的临界点。
阿泰那被酒精浸泡得浑浊不堪的神经,终究还是在生命受到绝对威胁的刹那,绷紧了最后一丝本能。或许不是听到了声音,而是某种长期在暴力边缘行走所培养出的、对恶意近乎野兽般的直觉感知。他踉跄的脚步猛地一顿,粗壮的脖颈极其迟钝地、带着骨骼摩擦的轻微声响,试图向后扭转。
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球,在极度缓慢的转动中,艰难地捕捉到了一抹贴近地面的、比最深夜色还要浓郁的阴影。那阴影正以一种违反常理的速度无声袭来,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只有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他酒精构建的脆弱壁垒!
“呃……?”一声含混不清、夹杂着酒嗝和惊疑的喉音,刚从他那被酒精烧灼得嘶哑的喉咙里挤出。
太晚了。
对于陈默而言,阿泰这迟钝的、近乎无效的警觉,甚至算不上反抗的前奏,更像是一头待宰牲口在屠刀落下前无意识的抽搐。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或变形。左脚掌如同焊死在地面,提供着绝对稳定的支点,右腿肌肉瞬间绷紧爆发出恐怖的力量,推动整个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完成最后一步的欺近!左手前探,并非握拳击打,而是五指并拢如钢钎,精准无比地绕过阿泰试图回护的粗壮手臂,目标直指其下颌与脖颈的交汇处——那能瞬间干扰神经系统、阻断声音发出的脆弱点!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陈默改变了主意。
仅仅击晕,太便宜他了。
让他在清醒中,感受这份死亡的降临。让他看清,是谁来索命。
左臂化探为箍,如同一条骤然发力的巨蟒,以无可抗拒的力量猛地缠勒住阿泰的脖颈,同时身体紧贴其后背,锁死一切可能挣扎的空间。巨大的力量让阿泰所有的声音和呼吸瞬间被掐断在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绝望的漏气声。酒精带来的虚浮和这突如其来的致命打击,让他壮硕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只能徒劳地依靠在陈默身上。
直到此刻,阿泰那被酒精和窒息感充斥的大脑,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袭击!致命的袭击!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压过了醉意,眼球因缺氧和惊骇而疯狂凸出,试图看清身后索命者的脸。
陈默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的右手,一直紧贴腿侧隐藏的军用匕首,此刻如同毒蛇出洞,划出一道冰冷短促的弧线。不是胡乱捅刺,而是极其精准地找到了阿泰右下肋最后一根肋骨下方的缝隙——一个能够避开大部分骨骼阻挡、直通内脏柔软区域的致命角度。
刀尖刺破廉价保安制服的布料,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力。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在死寂小巷中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那是利刃穿透皮肤、肌肉、筋膜,最终没入柔软脏器的声音。
“呜——!!!”阿泰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剧烈痉挛起来!勒紧的脖颈让他无法发出惨嚎,所有的痛苦都憋闷在胸腔之内,化作一种令人牙酸的、肌肉疯狂扭曲绷紧的震颤。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截冰冷的金属异物深深地楔入了自己的身体内部,并且还在无情地向前、向深处推进,搅动着,撕裂着!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
陈默的脸,紧贴着阿泰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侧脸,能感受到对方肌肉的疯狂跳动和温热的汗水。他的眼神依旧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近乎机械的、执行程序的绝对冷静。
他手腕微微转动,感受着刀刃在体内切割组织的细微反馈,确保造成最大程度的、不可逆的伤害。
阿泰的挣扎迅速减弱,生命力如同退潮般从他庞大的躯体里飞速流逝。凸出的眼球开始失去焦距,涣散的目光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无法理解的惊愕、以及最终降临的、深不见底的恐惧。他至死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惹到了谁,为何会在这条他走了无数次的、熟悉的小巷里,以这种方式突然迎来终结。
就在他意识彻底陷入永恒的黑暗之前,一个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却如同刻刀般清晰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深处的审判,直接钻入他几乎失聪的耳膜:
“为了阿龙。”
阿龙?
哪个阿龙?
是那个试图逃跑被自己亲手打断腿、最后像垃圾一样被拖去“医疗室”再也没出来的年轻人?
还是那个不肯骗家人钱、被自己用电棍活活折磨至死的硬骨头?
或者是那个……
混乱的、血腥的记忆碎片如同走马灯般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中一闪而过,根本无法对号入座。他害过的人太多,“阿龙”这个名字太过普通,根本无法在他那被暴力和酒精填满的脑壳里留下任何 distinct( distinct , distinct )的印象。
但这句冰冷的话,却成了他意识消亡前最后的烙印,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针对性的仇恨,将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定格在了无尽的痛苦和茫然之中。
陈默感受到了臂弯中躯体的彻底软塌,那股顽抗的生命力终于消散殆尽。他缓缓松开手臂。
阿泰沉重的身躯失去了所有支撑,如同一个被剪断了线的木偶,面朝下重重地摔倒在冰冷肮脏的泥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溅起些许尘土。鲜血从他肋下的伤口和口鼻中不受控制地涌出,迅速在身下汇聚成一滩不断扩大、粘稠的深色污迹。那双曾经充满凶戾和残暴的眼睛,此刻空洞地瞪着前方,倒映着巷子墙壁斑驳的污渍和遥远天空那一点点可怜的、无法带来任何救赎的微光。
宿怨,得报。
陈默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不是因为疲惫,而是高速爆发后身体的自然反应。他低头看着脚下那具刚刚失去生命的躯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大仇得快的兴奋,没有手刃仇敌的激动,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只有一片虚无的平静。
仿佛刚刚碾死了一只烦人的虫子。
他弯腰,拔出依旧深深钉在阿泰体内的匕首。刀刃抽出时带出更多的鲜血和些许组织碎屑,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他在阿泰的衣服上随意擦拭了几下,将血迹抹去,然后利落地将其收回鞘中。
整个过程,冷静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