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密旨如同一道沉重的枷锁，也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让整个江宁制造局的气氛骤然绷紧。
李总旗的行动雷厉风行。不到半日，制造局西北角一处相对独立、原本堆放杂物的旧库房被迅速清空。高墙之上加设了了望哨和弩位，唯一的出入口由精选的、家世清白的锦衣卫缇骑十二时辰轮班值守，进出需凭李总旗亲发的铜牌和对牌，严格盘查。
一应所需物料，不再通过工部常规渠道，而是由几名便装缇骑持内帑特拨的银钱，分头秘密采购，绕了几个圈子才送入坊中。
“军工坊”就此悄然成立，与外界几乎隔绝。
陈启明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其中。徐光启则负责在外协调，利用其翰林院侍讲的身份和与钦天监的关系，调阅、搜集各类现有的火铳、火炮、火箭、地雷图谱及兵部存档的战例记录，筛选后秘密送入坊内。
工作的开端是枯燥且令人沮丧的。
大明朝的火器发展，并非一无是处。永乐年间的神机营曾威震一时，各种火铳、火炮、火箭、地雷、水雷种类繁多，构思精巧。但至嘉靖朝，军备废弛，工艺退化，管理混乱，许多利器要么失传，要么粗制滥造，炸膛哑火之事屡见不鲜。
陈启明和抽调的几名老工匠对着堆积如山的图册和几件从卫所借调来的实物样品（鸟铳、三眼铳、迅雷铳、佛郎机炮的子铳等），逐一拆解、测量、分析。
“大人，这鸟铳铳管壁厚薄不均，极易炸膛…”
“这药池设计不佳，风雨天难以击发…”
“铅子与铳管内径不合，射出便不知飘向何方…”
“佛郎机子铳与母铳闭气不严，射程威力大减…”
问题层出不穷。许多看似简单的改进，如铳管的镗光打磨、准星照门的标准化、火药颗粒化以提高燃烧效率…都需要从头摸索，耗时费力。
陈启明意识到，想在半年内从头设计出一种全新的、能碾压对手的火器，几乎是不可能的。最现实的路径，是基于现有最成熟的技术进行关键性改良，实现快速量产和性能跃升。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两种武器上：一是仿制但需改进的佛郎机炮（尤其是可快速更换的子铳结构），二是大明自己已有不错基础但工艺粗糙的鲁密铳（一种重型火绳枪）。
前者射速快，威力大，但精度和可靠性差；后者射程远，精度相对较高，但笨重，射速慢。
“或许…可以双管齐下。”陈启明在油灯下勾勒着草图，“改进佛郎机的闭气机构，并为其配备更精准的…定装弹药？同时，优化鲁密铳的铳管工艺和击发机构，尝试…简化其装填步骤？”
思路有了，但每一项改进都需要反复试验，都需要时间和资源。
而最让他焦虑的，依然是那高达39点的文明点数缺口（兑换膛线装置需120点，当前81点）。没有系统提供的精确图纸和关键工艺，仅凭他和工匠的经验摸索，效率太低，失败率太高。
…
连续数日的高强度工作和精神压力，让陈启明感到身心俱疲。军工坊内的气氛也因进展缓慢而有些压抑。
这日午后，南京城迎来了入夏后的第一波热浪。工坊内更是闷热难当，工匠们汗流浃背，士气有些低落。
陈启明自己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险些在灼热的铁砧旁摔倒，被眼疾手快的赵小旗扶住。
“大人！您脸色很差，需得歇息片刻！”赵小旗担忧道。
陈启明知道自己这是连日劳累所致。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能再硬撑下去。
“无妨，我回书房歇息片刻便好。”
他回到书房，却依旧心烦意乱。酷热和焦虑让他难以静心。他需要做点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放松紧绷的神经。
他忽然想起了那“泡腾散”的原理，一个念头闪过：既然能生成气泡，何不试着做点消暑解渴的冰饮？
这个时代没有冰箱，但制造局的地窖里还存着一些去年冬天采集的、用棉絮稻壳深埋保存的冰块，本是用来给伤兵降温的，极为珍贵。
他立刻来了精神，强打精神再次来到小工坊。他取来一小块冰，用布包着砸碎，放入碗中。又取来提纯后的酸粉和碱粉，加入大量蜂蜜和少许盐，最后倒入凉开水。
“嗤——”
细密的气泡再次欢快地涌起，迅速包裹住碎冰，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一碗冒着凉气和气泡的简易“冰镇气泡饮”瞬间完成！
他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冰凉的酸甜滋味、刺激的口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打嗝，在酷暑中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感和…莫名的快乐。
“呵…”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多日来的压抑仿佛随着这个嗝和凉意消散了一些。
【成功创新制作出消暑冰镇发泡饮料，完成一项小型生活技术改良与趣味创造，文明点数+3。当前点数：84。】
点数微薄，但心情却好了很多。
他兴致勃勃地又调了几碗，让赵小旗给徐光启和翘儿各送一碗去，并附上简单的饮用说明（“冰镇饮子，消暑妙物”）。
不久，徐光启便拿着空碗，额角还带着汗珠，笑着寻了过来：“文远！此饮大妙！冰沁脾胃，气泡翻腾，饮后烦渴顿消，暑热全散！真乃解暑之佳品也！”
翘儿也悄悄过来，脸颊因炎热而微红，轻声道谢：“多谢大人，这冰饮…清凉甘洌，饮之甚是舒畅。”她似乎格外喜欢这冰凉的口感。
看着两人在酷暑中难得露出的惬意神情，陈启明也感到一丝欣慰。在这艰难的时刻，一点小小的清凉和乐趣显得如此珍贵。
…
然而，轻松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傍晚时分，热浪稍退，李总旗面色凝重地再次来到书房，屏退左右。
“大人，军工坊那边…有些情况。”
“讲。”
“今日午后，坊内一名负责铳管打磨的老匠人，突发急症，上吐下泻，险些昏厥。已请郎中看过，言是误食了不洁之物所致。现已无大碍。”李总旗语气低沉，“但属下查问过，该匠人午间并未外出用饭，吃的是家中带来的饼饵，与他人无异。唯独…喝过坊内公用的茶水。”
陈启明的心猛地一沉：“茶水？”
“是。属下已秘密取了些残茶请人验看，尚未有结果。”李总旗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此事…恐怕并非意外。有人…可能已经把手伸进军工坊了。只是手段尚浅，或是…仅仅是个警告。”
陈启明缓缓坐回椅中，刚刚因“冰镇气泡饮”而稍缓的心情，瞬间再次被冰冷的危机感攫紧。
【长期任务：‘影海众的阴影’进度更新：规避刺杀\/渗透（1\/3）。】
【警告：侦测到敌对渗透尝试（毒害），威胁等级：中。请宿主高度警惕！】
系统的提示冰冷地印证了他的猜测。
第二次危机，以这种阴险而隐蔽的方式，悄然降临了。
敌人已经察觉到了军工坊的存在，并且开始了行动。这一次是下毒，下一次会是什么？
军工坊不再是与世隔绝的避风港，它已然成为了风暴眼。
陈启明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
“李总旗。”
“属下在！”
“彻查！所有接触过茶水的人，一个不漏！坊内饮食，全部更换可靠来源，专人试毒！暗中加派双倍人手，昼夜监控坊内人员，尤其是新调入者！发现任何可疑，先拿下再说！”
“是！”
“还有，”陈启明补充道，“今日之事，暂勿声张，对外只称是匠人自身疾恙。”
“明白！”
李总旗领命而去。
书房内，陈启明独自一人，看着桌上那碗还未完全融化的冰饮。
短暂的闲暇结束了。清凉的泡影之下，是冰冷刺骨的杀机。
他拿起那碗，将剩余的冰水一饮而尽，冰冷的刺激让他精神一振。
战斗，从未停止，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凶险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