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
声音越来越响,几乎贴到耳边!
“蹲下!”
陈景深一声厉喝,我立刻抱头蹲下。
几乎同时,他手中长剑一振,转身挥出,剑锋擦着我的指尖横扫而过。
“嗷——”
身后传来凄厉的惨叫,腥臭的液体如雨点般溅了我一身。
我侧头看去,一个黑影踉跄着跌入水中,脚下留下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借着水面反光,我看清了——那是一颗人头。
更准确地说,是一具干尸的头颅。脖颈断裂处没有一滴血,仿佛已被砍下多时。
几只白色小虫从断口处爬出,被陈景深一脚踩碎。
当我用手电照向那些虫子时,眼前的景象让我震惊不已。
这些白色小虫,竟然全都是微缩版的人形蚕!
和我们在七重叠墓的欧丝国所见、装在金丝楠木匣中的人形蚕一模一样,只是体型缩小了数百倍。
“是人形蚕!这里怎么会有?”我抬头问陈景深。
但看清船上的情形后,我立刻明白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
就在我蹲着研究人形蚕的片刻,我们的船已被无数复活的尸体占据。
那些原本躺在玉棺中的苗人干尸全都“活”了过来。它们四肢伏地,弓着背,像蓄势待发的野兽般恶狠狠地瞪着陈景深。
还有些活尸——不知是被陈景深打落还是没能跳上船的——正半泡在水中,扒着船帮张牙舞爪。
“去你的!”虽然不及陈景深身手矫健,但既然他在为我拼死奋战,我也绝不能退缩。
我从二胖那儿取来的行军包里抽出工兵铲,又从腰间解下之前在七重叠墓中林风用过的那把枪。
当初在力牧陵,子弹只剩不到十发,吃够了弹尽粮绝的苦头,这次出发前,林风学长特意帮我把弹匣填满。
现在我手上的子弹足够一枪解决一个敌人。送林风他们去青城山之前,我把他们的装备都借了过来。
虽然我身手不算顶尖,但装备齐全——陶小婉的上清符箓、二胖的工兵铲、林风的枪,一应俱全。
“给你。”我把另一把枪递给尚青云。
他摇头:“不会用。”说着伸手探进我衣内,从束带中取出十几张符纸,都是陶小婉那里拿来的。“急急如律令!”
尚青云指诀一掐,口中念咒,咬破食指往符纸上一点,随即扬手将十几张符纸一齐撒出。
符纸漫天飘飞,仿佛有了生命,自动朝活尸追去。
活尸见到符纸,显得十分畏惧,一边嚎叫一边躲闪。
但符纸速度更快,不等它们避开,已纷纷落在身上。
霎时间火光迸发,活尸接连自燃起来。整艘小船顿时化作火海,我也不甘示弱,收好一把枪,瞄准趴在船舷的一具活尸头顶,扣动扳机。
大学军训时用过橡皮子弹,对枪的后坐力、射程和威力都有所体验,不至于一开枪就把自己震下水。
枪口喷出火焰,巨响回荡在忘川河上。
那活尸的脑袋应声开花。
我不免有些得意。
可没等我得意多久,新的麻烦就来了。
活尸不敢招惹尚青云,却把我当成软柿子。
刚才那一枪非但没震慑它们,反而吸引了更多注意,纷纷朝我扑来。
就算我枪法再准,也双拳难敌四手。
刚击毙一只,又扑上来两只。
我一手持枪,一手挥动工兵铲,不时把试图攀船的活尸踹进水里。
渐渐地,我开始力不从心,体力消耗越来越大。
在我一脚踹中某只活尸的脸之后,已经没力气收腿。
它落水时拽住我的脚踝,我一个踉跄,差点栽进河中。
尚青云挥剑斩开挡路的几只活尸,及时抓住我,又砍断那只抓住我的尸手,将我拉回船上。
但包围我们的活尸仍然众多,光靠我俩,形势危急。“青云,我有延维蛊,我可以……”
尚青云不让我说完,像提小鸡似的揪住我衣领。
他望向船群外围一叶小舟,那是唯一安全的地方。“走!”
他低喝一声,如掷铁饼般将我甩了出去。
我稳稳落在那小舟船头,滚了一圈立即起身,寻找枪和工兵铲,却发现它们已在尚青云手中。
他不会用枪,只把枪当作近战武器,以枪托砸击。觉得不顺手,就插回腰间束带,一手持铲,一手握剑,在船头继续奋战。
我原打算用仅剩的一把武器支援他,但之前距离较近可以精准命中,此刻我与那艘船已相隔数丈,那些行尸走肉正接连不断地扑向陆遥,几乎与他贴身相搏。
我未受过专业射击训练,更无这方面的天赋,不敢轻易开火,生怕误伤陆遥。
就在我犹豫之际,船已渐渐远去,我只能无力地在河面上呼喊。
渐渐地,陆遥的身影已无法辨认,只听见河面上回荡着那些活尸的嘶吼。
第六十三章 古贤遗桥
我颓然坐在船头。
懊悔于自己的无力。
没有蛊虫庇护的小舟在冥河上缓缓漂流,前行中,我望见前方出现一道巨大的拱形轮廓,似是一座石桥。
桥身嵌有一方石匾,上面未刻文字,仅雕一幅图画。
画中是一位老妇,手持陶碗。
冥河、彼岸花,想必这座桥便是传说中的奈何桥了。
石匾刻图在我预料之中,毕竟古蜀人与黑苗族本无文字。
然而当船行至桥下,我却发现桥底竟刻有繁体字:
死生抵因果,善恶入轮回。天道法勤理,前尘奈若何
见到这四句诗,我不由怔住。
且不论诗句的文学造诣,其格式本身便引人深思。先秦时期的诗歌并不讲究五言律句,也无对仗工整与平仄韵律之说。
即便是《木兰辞》《孔雀东南飞》这类早期五言诗,也直到汉代乐府才逐渐成形。
进入苗寨后,所见族人都保持着上古三苗氏族的生活习俗。在祭坛下的古墓中,尤其是冥河上的玄玉棺椁,都让我认定这些苗人船棺应是先秦遗存。
冥河、彼岸花,乃至眼前的奈何桥,我原以为整个地下陵墓都是远古先秦时期的构筑。
但桥底的诗句让我意识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有两种可能。
其一,此桥建于汉代之后。但我们方才探查整片空地,除冥河外四周皆被封闭,并未见桥体踪迹。那么这座桥究竟连接何处?
其二,曾有访客到过此地,在桥底留下刻字。如同古人游览山水时题诗留念,诸如“飞流直下三千尺”“霜叶红于二月花”之类。
但此处是黑苗人世世代代避居的秘境,地下暗河更是他们的圣地,岂容外人随意闯入题刻?
我将绳索一端系在桥墩,另一端固定船头,缓缓将小船拉近桥墩停泊,仰面细察桥体。
既有人在桥底题诗,说明此桥必通某处。虽然此刻无法登桥,但应能从桥底寻得线索——古人若要刻诗于桥下,除非能凌空飞行,否则只能从上方某处垂降。
我在桥下搜寻良久,果然发现若干凸起的石块,若能借力这些石块,便可如攀岩般抵达桥底。但这些石块历经岁月侵蚀,长期处于阴湿环境,表面湿滑难握,尝试数次皆跌落下来。
正当我无计可施地凝视桥底刻字时,忽然察觉自己先前似乎遗漏了某个细节。
在那四句诗的下面还刻着字,不过已经看不太清了,旁边还有一个标记。
我稍稍松开绳子,让小船漂到那几行字的正下方,然后对着玄水玉棺低声念叨:“实在对不住,我也是迫不得已,请您千万别见怪,等我回去一定给您烧香。”
说完,我朝着玉棺深深鞠了一躬,才小心地爬到了棺顶。这样一来,桥下的字看得更清楚了。
从模糊的笔画中,我勉强认出那是一个人名,像是一个落款:
“诸——葛——亮?”
“诸葛亮?!”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一个流传了千百年、家喻户晓的名字,哪怕在海外,也几乎无人不晓。
蜀汉丞相,
诸葛武侯,
上知天文,下通地理,
无所不晓。
虽然后世有人翻读《三国志》,觉得《三国演义》对诸葛亮的描写过于神化,甚至鲁迅也曾评价:“诸葛多智而近妖”。
这话他确实说过……
但在道教的传说中,诸葛亮和他的后人确实身怀异术。
比如徐道在《三教同源录》中记载,诸葛亮的女儿诸葛果曾在蜀地得道成仙,至今成都西南还有一座朝真观,就是为纪念她飞升而建。
在姓名的落款旁,还刻着一个图案。
虽然已经非常模糊,
虽然我以前并不清楚这图案的含义,但我对它再熟悉不过。
那是一个插着三炷香的香炉,上方托着一个圆,代表太阳,旁边还有一道弯月,象征月亮,这叫做“日月同辉”。
这三样组合在一起,代表一个职位——
“香火司”。
我小时候在祖父家的香堂里见过,香案上摆着一枚看不出材质的印章,
印章底部刻着“三山五岳香火司”,上方的鹤形雕刻两侧,都刻着这个图案。
只是那时年纪小,不明白其中含义。
这么说来,难道诸葛武侯也曾是香火司?
这确实很有可能,但眼下这并非重点。重要的是,他为何要在这桥下题诗?又为何会来到这里?
我不信有人会跑到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吟诗赏景。
更何况,诸葛亮还特意在此留下香火司的标记,一定非同寻常。
我在桥下又停留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到上桥的路,也没发现其他线索。
只好收起绳子,继续沿忘川河向下漂去。
我坐在船头,心里惦记着尚青云是否已经脱险。不过以他那超凡的身手,之前在力牧陵比这更危险的情况他都能应付,几十只活尸应该也难不倒他。
想着想着,只觉得身心俱疲,肚子也饿得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