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在小镇的街巷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去哪弄这五十块钱。这个问题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的脚步最终停在隔壁村头的废品回收站前。院子里堆叠如山的废纸箱和塑料瓶在昏暗的灯光下投出怪异的阴影。一个老人正佝偻着腰,将一堆废铁分类过秤。
“大爷,”志远怯生生地开口,“塑料瓶子怎么收?”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一毛一个。你有多少?”
志远下意识地攥紧书包带子:“现在没有...我就是问问。”
老人嗤笑一声,继续忙手里的活:“学生娃问这个干啥?好好读书才是正事。”
志远逃也似的离开了废品站。一毛一个,他要捡五百个瓶子才能凑够五十块。这让他感到绝望。
回到家时,饭店已经打烊了。只留着一扇小门供人进出。志远在门外徘徊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推门进去。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秀玲正在擦桌子,语气里带着担忧,“给你留的饭都凉了。”
平安从厨房探出头,脸色比昨天更差了:“又去同学家写作业了?”
“嗯。”志远低声应着,不敢看父亲的眼睛。生怕自己的异样被父母察觉。
秀玲放下抹布,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脸色这么白,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卫生室看看?”
“没事,就是上课有点累。”志远躲开秀玲的手,快步向房间走去,“我在同学家吃过了,先去写作业了。”
他能感受到父母担忧的目光追随着自己,但他不敢回头。
房间闷热难耐。志远打开窗户,晚风带着炒菜的香味吹进来,却让他感到一阵反胃。他拿出作业本,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那一晚,志远失眠了。每当闭上眼睛,李强狰狞的面孔就会出现。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早晨,志远被楼下备菜的声响吵醒。他看了看闹钟,比平时晚起了半小时。匆匆洗漱后,他拎起书包就要出门。
“不吃早饭了?”秀玲端着刚出锅的馒头从厨房出来。
“要迟到了。”志远含糊地应着,脚步不停地向外走。
事实上,他是为了省下早餐钱。两个包子一块,十天就是十块。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筹钱方法。
上午的课堂上,志远昏昏欲睡。昨晚的失眠加上空荡荡的胃,让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解习题,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赵志远!”老师突然点名,“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志远猛地站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感到脸颊发烫。
“我...我不会...”他小声说。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老师叹了口气:“坐下吧,认真听讲。”
课间休息时,志远正准备去厕所,却在走廊尽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李强正靠在墙边,朝他使了个眼色。志远的心猛地一沉,慌忙转身躲进了教室。
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放学后,志远刚走出校门,就看见李强和几个社会青年等在对面的小巷口。张超也在其中,正谄媚地给李强点烟。
“钱呢?”李强吐着烟圈,慢悠悠地走过来。
志远颤抖着掏出省下的早餐钱:“就...就这些了...”
李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一把抓过那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扔在地上:“你又耍我?”
“不是...我真的在想办法...”志远的声音带着哭腔,“再给我几天时间...我攒下来肯定给你。”
李强突然笑了,但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行啊,给你时间。”他对旁边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帮他想想办法。”
几个人围了上来。志远被推搡着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巷子里堆满了垃圾,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搜他书包。”李强命令道。
一个染着黄头发的青年粗鲁地扯下志远背上的书包,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课本、作业本、铅笔盒散落一地。
“哟,还挺穷酸。”李强用脚尖踢了踢那些书本,“连个像样的文具都没有。”
李强捡起地上的铅笔盒,揣进自己兜里。
“这个我拿玩去了。”
“还给我!”志远突然激动起来,“那是我姑姑送的!”
李强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志远眼冒金星:“怎么跟强哥说话呢?”
志远捂着脸,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那几个人开始在他的书本上踩踏,作业本被撕得粉碎。
“明天带不来五十块,有你好果子吃。”李强揪住志远的衣领,“听见没?”
志远机械地点头,看着那几个人哄笑着离开。他蹲下身,颤抖着收拾满地狼藉。课本被踩脏了,作业本撕破了,最珍贵的铅笔盒也被抢走了。
回到家时,天已经快黑了。志远特意从后门溜进去,避免被父母看见红肿的脸颊。
“怎么又这么晚?”秀玲正在厨房炒菜,锅里冒着热气,“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志远含糊地应了一声,快步向屋里走去。但平安正好从屋里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脸怎么了?”平安皱起眉头。
“不小心撞门上了。”志远低下头,希望父亲不会追问。
平安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下次小心点。吃饭吧。”
那顿饭吃得格外沉默。志远食不知味,机械地往嘴里扒着饭。他能感觉到父母担忧的目光,但他不敢抬头。
晚饭后,志远借口作业多,早早躲回了房间。他坐在书桌前,看着那个空出来的铅笔盒的位置,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第二天,志远早早来到学校,找了个理由给班主任请了假就离开了学校。
秀玲正在忙着,突然看到志远回来了,赶忙问:“你不是刚去上学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头疼,就给老师请了假。”志远编了个谎话搪塞过去。
“那你先回去歇会吧。”
期间,秀玲来看了他几次,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就是头疼,睡一会儿就好了。”志远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敢看母亲的眼睛。
中午时分,饭店里的客人多了起来。志远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吵闹声,突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那是李强的声音!
他悄悄走到门口,悄悄把门拉开一条缝,屏住呼吸向外看。果然,李强和几个混混正坐在靠门的那张桌子上,大声地点菜。
“把你们最贵的菜都上来!”李强拍着桌子,一副大爷做派。
秀玲显然有些为难:“同学,我们这...”
“怕我们付不起钱啊?”李强打断她,从兜里掏出一把钞票拍在桌上,“看见没?有的是钱!”
志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见母亲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向厨房走去。
那一顿饭,李强他们吃了将近五十块。临走时,李强故意大声说:“味道一般嘛,下次不来了。”
志远躲在楼梯口,看着他们扬长而去,拳头紧紧攥起。那些人用从他这里抢来的钱,在他的家里大吃大喝,还羞辱他的母亲。这种屈辱感几乎让他窒息。
接下来的两天,志远都以生病为由没有去上学。他整天躲在房间里,连饭都是秀玲端上来的。
第三天下午,秀玲接到了一个电话。志远在楼上听见母亲的声音:“李老师您好...是吗?...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后,秀玲走了进来,坐在志远床边:“老师说你已经三天没去上学了。告诉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志远把头埋进被子里:“就是不舒服...”
“志远,”秀玲的声音严肃起来,“刚才老师说,有同学反映你在学校被欺负。这是真的吗?”
志远猛地坐起来,脸色惨白:“没有!”
“还不说实话?他们是谁?”秀玲追问道,“快说!”
在母亲连番追问下,志远最后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他扑进秀玲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是他们...李强他们...一直跟我要钱...我不给就打我...还抢我的东西...”他断断续续地诉说着这几个月的遭遇,从最初的几块钱到后来的五十块,从言语威胁到拳打脚踢。
秀玲听着儿子的哭诉,脸色越来越苍白,手止不住地颤抖:“傻孩子!你怎么不早说!!”
就在这时,平安也闻声上楼来。得知真相后,他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那群小畜生!我现在就去找他们算账!”
“等等!”秀玲拉住丈夫,“你先冷静点!明天我们去学校找老师!”
那一晚,平安饭店的灯一直亮到深夜。一家三口坐在空荡荡的店里,志远依偎在母亲怀里,终于说出了所有秘密。
“他们说明天要是再见不到钱,就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我...”志远抽噎着说,“我害怕...”
秀玲紧紧抱着儿子:“不怕,明天爸妈陪你一起去学校。这件事一定要解决。”
平安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地抽着烟。窗外的月亮又圆又亮,温柔地注视着这个经历风暴的家庭。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始。第二天,当秀玲和平安带着志远来到学校时,将会面临更大的挑战和更艰难的抉择。
而此刻,李强正和几个混混商量着下一步的计划。他们没想到志远敢告诉家长,但这只会让这场“霸凌”变得更加“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