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安这一闭眼,便是漫长的三天。
期间墨琛急得几乎发疯,守在医院寸步不离,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一遍遍地质问医生,为什么人还不醒?是不是旧伤复发?还是出现了什么新的问题?
但所有的检查结果都显示,姜予安的身体指标一切正常,脑部ct也没有显示新的出血点或损伤。
医生也很无奈,最终给出的解释是:“患者可能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刺激或情绪冲击,身体启动了一种保护性的深度休眠来进行自我修复。就像电脑过载后自动关机一样。我们只能等他自己醒来。”
这解释丝毫不能安抚墨琛,反而让他更加焦灼和恐惧。
他不知道姜予安在昏倒前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受到那么大的刺激。
第三天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病房窗户,给洁白的房间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病床上,姜予安的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长时间的昏睡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意识也像是漂浮在云端,缓缓下沉。
他花了几秒钟才适应光线,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是在医院。
然后,他看到了趴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似乎因为极度疲惫而短暂浅眠的墨琛。
几乎是看到墨琛侧脸的一瞬间,那些在昏迷前强行涌入脑海的、冰冷又绝望的记忆碎片——离婚协议、程昱的讥讽、决绝的离开、冰冷的江水、还有那锥心的“他不属于我”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与眼前这个真实存在的、带着疲惫和担忧的墨琛重叠在一起。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委屈、悲伤、痛苦和后怕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也控制不住。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地从他眼眶里滚落下来,顺着太阳穴滑进鬓角,很快就打湿了枕头。
起初还是无声的流泪,但很快,细微的啜泣声就从他喉咙里溢了出来,肩膀也开始微微发抖。
浅眠中的墨琛立刻被这轻微的动静惊醒。
他猛地抬起头,看到姜予安睁着眼睛,正在无声地流泪,顿时又惊又喜又慌。
“安安!你醒了?!”他激动地握紧了他的手,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太好了!你吓死我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医生!医生!”
他一边慌乱地想按呼叫铃,一边手足无措地想替姜予安擦眼泪:“别哭,安安,别哭……是不是哪里疼?告诉我……”
然而,他的触碰和询问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
姜予安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所有被压抑的情感决堤而出。
他不再压抑,变成了难以抑制的、委屈至极的痛哭,身体都因为哭泣而微微蜷缩起来。
他哭得说不出话,只是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
墨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崩溃般的痛哭弄得心都要碎了。
他不敢再乱动,也不敢再追问,只能红着眼眶,一遍遍地、笨拙地轻轻拍着他的背,用指腹徒劳地擦拭着他仿佛流不尽的眼泪,声音哽咽地重复:“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但他能感觉到,那哭声里承载着他无法想象的重量和痛苦。
而刚刚恢复些许意识的姜予安,仿佛要将那晚所有的绝望和委屈,借着这场眼泪,彻底哭出来。
等到医生和护士被墨琛急切的呼叫铃引来时,姜予安已经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和身体虚弱,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一只手无意识地紧紧抓着墨琛的手指,仿佛那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
医生仔细检查了一番,得出的结论和之前差不多:“身体没有大碍,就是情绪波动太大,体力不支又睡着了。让他好好休息,尽量保持环境安静,别再受刺激,情绪起伏千万别再这么大了。”
墨琛连连点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大半,但看着姜予安即使睡着仍带着泪痕的苍白脸颊,以及那死死攥着自己的手,心里依旧沉甸甸的,充满了疑问和心疼。
又过了几个小时,姜予安才再次悠悠转醒。
这次他清醒了许多,情绪也平稳了些。他看到病房里不止墨琛一人,大家都关切地围在床边。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还有些沙哑:“……你们怎么都来了?我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头晕。”
大家见他精神尚可,还能正常说话,都松了口气,七嘴八舌地叮嘱他好好休息。
气氛刚刚缓和下来,变得温馨而平静。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程昱探进个头来。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果篮,脸上带着些许歉意和担忧:“那个……我听说安安醒了,过来看看……没事了吧?”
他是真心来看望的,毕竟姜予安是在家门口晕倒的,他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然而,就在姜予安看到程昱脸的那一刹那——
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瞳孔微微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物。
刚刚才平稳下去的情绪瞬间再次失控!
他猛地转过头,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死死抓住身旁墨琛的胳膊,将脸埋进他的臂弯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不住的、带着恐惧和巨大委屈的哭声再次爆发出来。
“呜……让他走……让他走……”他哭得语无伦次,声音破碎,抓着墨琛衣服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仿佛即将溺水的人。
整个病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僵在门口的程昱。
程昱完全懵了,提着果篮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从担忧变成了错愕、无辜,最后是满满的不知所措和冤枉。
他……他干什么了?
他就是来探个病啊!怎么人一看见他,就跟见了鬼一样,哭成这样?!
墨琛也愣住了,但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立刻将姜予安紧紧搂在怀里,用手护住他的后脑勺,不让他看到程昱,同时抬起头,对着门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程昱,沉声道:“程昱,你先出去!”
程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在墨琛不容置疑的眼神和满屋子人疑惑、审视的目光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悻悻地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他站在病房门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姜予安压抑不住的哭声,心里简直憋屈到了极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