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魔池的“意外”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漾起圈圈涟漪后，表面似乎很快恢复了平静，但水下潜流的走向，却已悄然改变。
“毒蜍”荻劼的倒霉事迹成了府中底层仆役们茶余饭后窃窃私语的笑谈，其带来的直接影响是蝮酼麾下气焰稍敛，至少短期内不敢再那般明目张胆地肆意妄为。
而五小姐墨灵，则像是被这场及时雨洗去了连日的阴霾，重新变得斗志昂扬。
她并未将这场“意外”与她那沉默寡言的七弟联系起来。
在她，乃至所有知情者的认知中，这更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报应，或是某个看荻劼不顺眼却又不敢明着来的家伙，耍的一次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无论如何，结果令她舒畅。
这份舒畅，很快便体现在她对玄煞的态度上。
她来得更勤了些，带来的虽依旧不是什么珍贵资源，却种类更多，偶尔还会夹杂一两句修炼上的趣闻或抱怨——尽管她依旧认为这个七弟听不懂，但倾诉本身就能让她心情更好。
玄煞照单全收，依旧扮演着那个安静、懵懂、需要被照顾的孱弱幼弟角色。
但在那低垂的眼帘之下，冷静的目光却从未停止观察与评估。
墨灵的每一次到访，都成了他收集信息、完善模型的绝佳机会。
他从她偶尔的抱怨中，拼凑出更多关于黑瘴林、血蝠洞阴髓矿点的细节：
那里的地形、守卫换班的大致规律、矿脉的品质。
他从她带来的不同药材上，分析其出处、年份、药性，进一步丰富着自己的资源数据库。
他甚至通过她身上极其细微的能量波动变化，推断出她近期的修炼进度、遇到的瓶颈、以及尝试突破的方向。
墨灵对他而言，就像一本正在自动翻开的、内容丰富的书卷。
而他，则是那个最耐心的读者和最冷静的分析师。
这一日，墨灵又兴冲冲地跑来，手里提着一个用厚布包裹的罐子。
“小七，快看！好东西！”她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混合着奇异的药香扑面而来。
罐子里是暗红色的粘稠液体，隐隐有能量光华流转。
“这是‘赤魇凶兽’的心头精血，掺了七八种固本培元的药材，我费了好大劲儿才弄到的！”墨灵语气带着几分炫耀，“虽然你这体质吸收不了多少，但哪怕能强健一丝气血也是好的！快，趁热喝一点试试！”
赤魇凶兽？玄煞心中微动。
根据知识库，这是一种颇为凶悍的低阶魔兽，其心头精血蕴含的气血之力确实不凡，对魔族锻体有奇效。
墨灵能弄到这个，看来是真的下了血本，也说明她从“荻劼倒霉”这件事上恢复了不少心气，重新开始积极为自己谋划资源了。
他没有拒绝，依言用小勺舀了少许，送入口中。
滚烫灼热的能量瞬间在口中炸开，如同咽下了一口熔岩！
狂暴的气血之力疯狂冲击着他的经脉，带来剧烈的灼痛感！
若是以前，这口精血足以让他经脉受损，痛苦不堪。
但如今，经过《万象归一诀》和源初之气反复淬炼的肉身经脉，已然坚韧了何止数倍！
他面不改色，甚至无需刻意运转功法，那缕在丹田内自行流转的源初之气便已分出细微的一丝，游弋而至，如同最高效的净化与转化系统，迅速将那股狂暴的气血之力包裹、分解、转化为温和精纯的生命能量，散入四肢百骸。
灼痛感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通体舒泰的暖意。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外表看去，他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仿佛不适应那血腥味，随即便恢复了正常。
“怎么样？感觉如何？”墨灵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承受不住。
玄煞缓缓点头，低声道：“热……有点舒服。”
墨灵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有用就好！我就说嘛，总有点用的！你慢慢喝，每次少喝点，这罐子够你喝好些天了！”她显得十分高兴，仿佛自己的努力得到了最大的回报。
她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近日府中的趣闻，包括蝮酼那边几个手下最近似乎都格外小心，生怕也遭了“意外”的糗事，说着说着自己又乐不可支。
玄煞安静地听着，偶尔点一下头，目光却始终冷静地分析着她的话语和神态。
他能感觉到，墨灵对他那份单纯的、源于同情和血缘的关怀，正在因为这次“意外”带来的好心情和“药剂有效”的虚假反馈，而变得更加牢固。
一种无声的、单方面的感激与信任，正在她心中滋生。
而她，却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孱弱无害的七弟，就是那场“意外”的真正导演，此刻更在冷静地计算着这份“感激”所能带来的潜在价值。
送走心情大好的墨灵，玄煞看着那罐赤魇精血，眼神幽深。
他当然不会真的像墨灵嘱咐的那样“慢慢喝”。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这罐精血的价值需要最大化利用。
他再次引导源初之气，对罐中之物进行更彻底的提纯和转化，去除其中对自身无益的狂暴杂质和残留的微弱魔念，将其化为最纯粹的气血精华，然后才分批吸收。
效果显着。
他的肉身气血再次壮大了一丝，经脉也愈发坚韧。
资源，情报，乃至初步的“人情”……都在通过墨灵这条线，缓慢却持续地流入他的手中。
但这还远远不够。
墨灵性格直率，缺乏心机，容易掌控，但同样地，她的能力和拥有的资源也相对有限。
她更像是一把好用的、不会反噬的钝刀，可以用来处理一些简单的事情，却难以承担更复杂的任务。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小院的另一个方向。
那里，是六小姐芷漪居住的院落。
与墨灵的英气勃勃、喜怒形于色不同，芷漪就像一株柔弱的幽兰，安静，怯懦，却有着一种独特的、细腻的感知力。
她或许实力更弱，拥有的资源更少，但她的性格中，似乎隐藏着另一种可能性。
一个是直来直去的枪，一个是柔韧难测的丝。
该如何选择？
或者……能否同时掌控？
玄煞的意识深处，那冰冷的、属于凌玄的思维模式再次占据主导。
情感？
温情？
这些固然是建立联系的良好润滑剂，但绝非维系联盟的坚固基石。
真正的纽带，永远是共同利益，以及……绝对的控制力。
他开始思考更系统的“代理人培养计划”。
首先，需要更深入地了解她们。
不仅仅是性格喜好，更是她们的功法特性、修炼瓶颈、人际关系、内心渴望与恐惧。
其次，需要评估投资回报。
如何在她们身上投入最少的资源，获得最大的回报？
是提供功法优化建议？
帮助她们获取难以得到的资源？
还是替她们解决无法解决的麻烦？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如何确保忠诚与控制。
恩威并施？利益捆绑？还是……掌握某种能绝对制约她们的手段？
一条条冰冷而现实的条款在他心中罗列、推演、优化。
他知道，自己正在将那份难得的、或许也是此世间仅存的些许温情，放在理智的天平上反复称量，准备将其转化为冰冷的筹码。
这很残酷。
但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从决定成为执棋者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不能完全沉浸于棋子的悲喜之中。
他缓缓踱步到窗边，望着芷漪院落的方向，目光幽深难测。
五姐墨灵，已然初步展现了她的价值，并且更容易入手。
六姐芷漪，则像一块尚未雕琢的璞玉，潜力未知，风险也可能更高。
那么，第一个正式的“代理人”……
他的指尖在冰冷的窗棂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如同敲打着无形的算盘。
最终，一个清晰的选择在他心中浮现。
就从最容易掌控，且已初步建立起“投资”关系的开始。
他需要一份“礼物”，一份能真正打动墨灵，让她清晰感受到“跟随自己有肉吃”的礼物。
一份……为她量身定做的，《黑煞锻体诀》的优化方案。
意识沉入丹田，那缕源初之气缓缓流转。
脑海中，关于《黑煞锻体诀》的完整运行模型再次浮现，与他这些时日观察到的、墨灵修炼时表现出的细微滞涩之处相互印证。
推演，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