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
“说起来，我确实好久没见过谢阿姨了，还挺想她的。”
“嗯……我妈她也……常提起你。”
这句话半真半假。
谢莹婉确实常提起沈昭，但频率远不如他私底下关注的万分之一。
砂锅里的米饭还在滋滋作响，腊味的香气更加浓郁地弥漫开来。
窗外的寒风似乎也不再那么刺耳。
用完晚饭，身体被热腾腾的食物熨帖得暖洋洋的。
两人并肩走出小店，深秋的寒风再次扑面而来，却不再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周砚依旧坚持将外套披在沈昭肩上，两人沿着路灯昏黄、落叶铺洒的人行道，慢慢朝着沈昭公寓的方向走去。
经过街心一个小公园时，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几盏路灯孤零零地站着，在地上投下一个个昏黄的光圈。
旁边商场的外放音响隐约传来一段悠扬而富有节奏的拉丁舞曲，旋律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昭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她侧耳听着那隐约的乐曲，眼神微微发亮，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
重生后报班学习的舞蹈动作，那些刻入肌肉记忆的律动，在此刻随着音乐悄然苏醒。
周砚注意到她的停顿和出神，也停下脚步，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催促。
只见沈昭忽然将肩上周砚的外套脱下，仔细地搭在一旁的长椅上。
然后，她转过身，面对着他，脸上带着一种轻松又跃跃欲试的笑意，眼睛在路灯下亮得惊人。
“周砚，”她声音轻快，“给你看看我最近学的。”
话音未落，她已随着那远处飘来的、断断续续的旋律，轻轻踮起脚尖，舒展手臂，就在这空旷无人的街心公园里，即兴舞动起来。
不是专业的舞台，没有华丽的灯光，甚至音乐都模糊不清。
但她跳得极其投入和享受。
路灯的光晕如同追光灯，柔和地笼罩着她。
她的身影随着节奏流畅地摆动、旋转，手臂划出优美的弧线，脚步轻巧地踩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如同伴奏般的声响。
发丝随着她的动作飞扬，划破清冷的空气，裙摆也漾开小小的涟漪。
她微仰着头，闭着眼，唇角带着自在的笑意，完全沉浸在了舞蹈和音乐带来的纯粹快乐里。
那是一种挣脱了所有束缚的、发自内心的自由和绽放，与平时那个冷静自持的沈昭截然不同，鲜活、生动，充满了感染力。
周砚屏住了呼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在那个在光晕中起舞的身影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随即疯狂地跳动起来。
他见过她很多面——
冷静的、疏离的、狡黠的、专注的……
如此刻般，仿佛在发光的。
像是沉寂了整个秋冬的花树，在无人知晓的夜里，骤然绽放出了全部的生命力，美得惊心动魄。
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周砚的心旌。
他看得如此专注，以至于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寒冷，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个随着风与光影起舞的少女，和他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一曲终了，远处的商场音乐也恰好切换。
沈昭缓缓停下动作，胸口微微起伏，脸颊因为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周砚，带着点小得意和小期待，像是等待评价的孩子。
“怎么样？”
周砚猛地回过神。
他看着她被汗水微微濡湿的额角，看着她亮得惊人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千言万语在胸口翻涌，最终只化作一句低沉而无比真挚的：
“很好看。”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和沙哑：
“像在发光。”
沈昭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像是得到了最想要的糖果。
她拿起长椅上的外套重新穿上，身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热气和周砚外套上清冽的雪松香。
“走吧！”
她心情极好，步伐轻快。
周砚跟在她身侧，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那片被舞姿搅乱的湖面，久久无法平静。
周砚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忽然向前一步，对她行了一个优雅的邀舞礼，手掌向上，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看向她：
“介意换一种风格吗？华尔兹。”
这下，轮到沈昭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忽然被注入了某种成熟气场的周砚，看着他标准得如同教科书般的邀舞姿势，和他眼底那抹不同于平时的、带着淡淡挑衅和期待的光芒……
心跳，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
但迎着他那双眼睛，沈昭微微扬起下巴，将手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周砚握住她的手，另一手轻轻扶住她的腰侧，架型瞬间标准而稳定。
他低头看着她，眼底笑意加深：
“那就，请多指教了，昭昭妹妹。”
这一次，主导权似乎悄然发生了转换。
他引领着她，踏着记忆中华尔兹的节拍，步伐稳健而精准，旋转流畅而从容。
不再是上次的生涩试探，而是带着一种初具雏形的、游刃有余的掌控力。
沈昭不得不收敛起刚才跳拉丁时的随性，全身心地跟上他严谨的节奏和清晰的引导。
两人在路灯下旋转、滑行，像一对配合已久的舞伴。
气氛依旧暧昧，却因为周砚的主动和从容，少了几分上次的慌乱和尴尬，多了几分张力十足的、心照不宣的较量与默契。
一曲终了。
周砚稳稳地扶住她的腰，结束了最后一个动作。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交错。
周砚看着她因为意外和运动而格外明亮的眼睛，低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跟上了吗？”
沈昭喘着气，瞪了他一眼，却忍不住笑了：“……算你厉害。”
这一次，周砚没有再慌忙松开手或者移开视线。
他只是看着她笑，然后才自然地、缓缓地松开了扶在她腰侧的手，但握着她的那只手，却多停留了一秒，才绅士地放开。
“回去吧。”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却多了一丝沉稳。
沈昭看着他，忽然觉得，今晚的周砚，有些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