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安离开了母亲的办公室,在返回学校的路上,母亲的话像一枚投入心湖的巨石。
激起的不是喜悦的涟漪,而是深不见底的、混杂着茫然、无措和一丝隐约不安的旋涡。
亲生父亲。
这个陌生而沉重的词,让他心乱如麻。
课堂上的他完全无法集中精神,教授的讲解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迷雾。
他不再是单纯地担忧李主任和李静姐的安危,一种更强烈、更私密的情感攫住了他,那个可能就在这座城市某个角落的男人,他的生父,为什么近在咫尺却不肯现身?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此刻,是否正暗中注视着一切?
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他必须亲眼去看一看。
放学后,他没有回宿舍,而是径直回了家。
一进门,他就对正在分析情报的母亲田玉兰说:
“妈,今晚李叔叔去交易,我要去看看。”
田玉兰猛地抬头,断然拒绝:
“不行!太危险了!陈国华的人不是善类,你……”
“妈!”
王石安打断她,语气异常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在部队里磨练了两年,侦查、潜伏、跟踪、反侦察,这些是我们连队的基本功。
让我待在后方干等,我做不到。
我不会贸然行动,但我必须在外围亲眼看着。
也许……也许还能发现一些被专业保镖忽略的细节。”
他看着母亲眼中深深的忧虑,放缓语气:
“更重要的是,如果……如果那个人真的在,也许只有我能认出他。
妈,您就让我去吧,我向您保证,绝对以自身安全为第一原则。”
田玉兰看着儿子坚毅的眼神,她不完全了解儿子的经历,但她明白儿子已经长大了,不是需要她完全庇护在羽翼下的那个少年。
她沉默良久,终于沉重地点了点头:
“好。那你小心点,只许在外围观察,绝对不允许靠近交易中心!我会让我的人配合你,但你必须听指挥!”
“明白!”
王石安重重点头。
夜色渐浓,城北废弃货运站区域被一片死寂笼罩。
远处城市的灯火像模糊的星点,这里只有零星几盏残破路灯投下惨白的光晕,在地上切割出大块大块的黑暗。
王石安按照母亲提供的方位,提前半小时就抵达了现场。
他没有选择母亲手下可能潜伏的制高点,而是凭借自己的直觉,悄无声息地摸到交易点侧翼一堆生锈的集装箱阴影里。
这里角度刁钻,既能观察到交易中心那盏最亮的路灯下,又便于借助复杂地形隐匿和撤离。
他拉低帽檐,将身形完全融入黑暗,呼吸放缓,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只有锐利的目光透过缝隙,牢牢锁住前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
潮湿的夜风带着铁锈和尘土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掌心因为紧握而微微出汗。
各种念头在他脑中盘旋:李叔叔会安全吗?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真的会出现吗?如果出现,他该怎么做?
晚上十点整,引擎的低吼打破了寂静。
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如同幽灵般滑入灯光圈内,精准地停下。
几分钟后,另一个熟悉而略显佝偻的身影出现了,正是档案室主任李建平。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袋,步履有些僵硬地走到路灯下,不安地左右张望。
王石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望远镜稳稳地对准了那里。
交易过程极快,几乎没有任何对话。
车窗降下一条缝,李建平将文件袋递进去,车内的人似乎简单查看了一下,随即车窗升起,黑色轿车没有丝毫停留,迅速驶离,尾灯迅速吞噬在黑暗中。
李建平在原地呆立了几秒,仿佛虚脱般晃了一下,然后也快步转身,消失在来的方向。
一切发生得太快,前后不过两三分钟。现场再次恢复了死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王石安没有动。
他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目光如同探照灯般仔细扫过每一个可能的角落,集装箱顶、废弃驾驶楼窗口、远处的矮墙后……
他寻找着任何不寻常的动静,任何可能隐藏的人影。
他渴望能捕捉到那个记忆中只存在于照片和母亲描述里的轮廓,那个戴着帽子、身形瘦削的男人。
然而,什么也没有。
除了风声和偶尔传来的野猫叫声,整个区域空旷得令人心慌。
那个想象中的身影,并没有如期待般出现。
一股混合着失望和更大疑虑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
难道母亲的猜测错了?还是说,那个男人隐藏得如此之深,连他都无法发现?
他又耐心等待了将近二十分钟,确认再无任何异动后,才如同来时一样,借着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撤离了现场。
回到家中,田玉兰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怎么样?没出事吧?”
“交易倒是很顺利,李叔叔已安全离开,但李静姐没有出现。”
王石安摇摇头,脱下外套,语气带着一丝疲惫:
“还有我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更没有看到……他。”
田玉兰松了口气,拍拍儿子的肩膀:
“平安回来就好。也许,他隐藏得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就在这时,田玉兰的手机响了。
是李建平打来的加密电话。
通话很短,田玉兰挂断后,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绑匪通知李建平,资料初步验证无误,李静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王石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静姐的安全,是今晚最大的慰藉。
然而,他心中的疑云并未散去。
那个隐藏在迷雾中的父亲,那个策划了这一切却始终不露面的男人,他到底在哪里?
他的下一步棋,会是什么?
王石安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知道救回李静或许只是一个开始,围绕着他身世的真正风暴,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