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备组的工作并不轻松,每月需往返州府数次。苏婉凭借其务实的态度、清晰的思路和逐渐展现出的对异域物产的了解,慢慢在组内站稳了脚跟。她提出的关于建立“新异货品样品库”及初步评估流程的建议,甚至得到了几位务实派官员的认可,被纳入讨论草案。
这期间,她与安王萧景琰并无直接接触。他如同云端的神只,偶尔投下关注,却从不轻易现身。然而,苏婉却能隐隐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注视。有时,她在会议上发言后,会隐约察觉到通判刘大人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仿佛在评估着什么。有时,她遇到一些来自保守商贾的刁难,那些困难又会恰好在下次会议前,因某些“巧合”或“上级指示”而悄然化解。
她心中明了,这背后定然有那位王爷的手笔。他像一个高明的弈者,在棋盘上悄然布局,而她,是他落下的一颗颇具潜力的棋子。这种认知,让她在感到一丝被庇护的安心之余,也生出几分不甘与斗志——她不愿仅仅是一颗棋子。
一次筹备组会议结束后,苏婉在州府衙门的回廊下,意外遇见了正要离开的萧景琰。他依旧是便服,身边只跟着两名贴身侍卫。狭路相逢,避无可避。
苏婉连忙退至一旁,垂首行礼:“民女参见安王殿下。”
萧景琰脚步未停,只是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比起之前的平淡,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筹备组事务繁杂,苏姑娘辛苦了。”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民女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苏婉恭敬应答。
就在他即将擦肩而过时,他却忽然停下,侧头看向她,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支素银簪子上,语气听不出情绪:“那玉如意,为何不戴?”
苏婉心中猛地一跳,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那玉如意太过珍贵显眼,她平日根本不敢佩戴,只小心珍藏。她稳了稳心神,答道:“回殿下,玉如意乃殿下所赐,珍贵无比,民女恐日常佩戴有所损毁,故谨慎收藏,望殿下恕罪。”
萧景琰闻言,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满意的神色,但转瞬即逝。他并未再多言,只淡淡道:“物是死物,用在其时。”说罢,便径直离去。
“物是死物,用在其时……”苏婉回味着这句话,心中若有所悟。他是在提醒她,不必过于拘泥,该展现的时候便要展现?还是另有所指?
带着满腹思绪回到泉南镇,苏婉发现家中来了客人——竟是沈墨先生。他是特意前来查看咖啡苗圃进展的。
见到暖棚中那几十株长势良好、部分已隐约可见花苞的咖啡苗,沈墨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苏姑娘,不过一年光景,便有如此规模,实在令人惊叹!金老农功不可没,姑娘的坚持更是关键。”
苏婉谦逊道:“全赖沈先生当初引荐金爷爷,此恩苏婉铭记。”
沈墨摆手笑道:“机缘而已,是姑娘自己抓住了机缘。”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婉一眼,“听闻姑娘近日颇得安王殿下青眼,还参与了市舶司筹备之事?”
苏婉心中微动,坦然道:“是殿下抬爱,给了民女一个学习的机会。”
沈墨捻须微笑,目光似乎能洞悉人心:“安王殿下慧眼识珠,更难得的是,懂得如何‘用珠’。姑娘只需保持本心,发挥所长,前路自然宽广。”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海贸若开,初期必以稳为主,大宗货殖为先。姑娘那咖啡,虽是奇兵,却非主力。可借此机会,多了解航运、关税、货品鉴定等实务,于苏记长远发展,大有裨益。”
沈墨的话,如同拨云见日,让苏婉更加明确了方向。安王的“用”,沈墨的“机”,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借助筹备组的平台,积累实力,拓宽眼界,为苏记未来的腾飞打下坚实基础。
送走沈墨,苏婉独自站在后院,看着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的咖啡苗,又摸了摸怀中那枚温润的玉如意。王爷的深意,沈墨的提醒,未来的机遇与挑战,如同交织的丝线,缠绕在她心头。那条通往“一品”的路,似乎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充满未知的波澜。而那份深种于心底的、对某人复杂难言的情愫,也如同这玉缘一般,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滋长,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