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铁门闭合的声响在山谷里撞出回音，最后一辆补给车的尾灯消失在弯道后，整个蛟龙驻地便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作战室的荧光灯突然亮起时，二十三个迷彩身影正抱着战术头盔鱼贯而入，靴跟叩在水泥地上的脆响里，混着压抑的粗重呼吸。
秦翊站在投影幕布前，战术背心里的全家福照片隔着布料硌着心口。
他望着最后一个队员——二等兵小吴，这小子三天前还因为陈铮牺牲的事躲在厕所哭——此刻正用袖子狠狠蹭了蹭发红的眼尾，在倒数第二排坐下。
“把灯关了。”他声音很低，却像根细针扎进空气里。
黑暗中，幕布突然亮起冷白的光。
暴雨冲刷的界碑首先撞进所有人瞳孔，蟒口谷的山洪声从音响里炸出来——那是陈铮牺牲那天的执法记录仪画面。
镜头摇晃着扫过毒贩的枪口，陈铮的背影突然绷紧，转身时战术背心的龙纹徽章闪了一下，下一秒就是震耳欲聋的枪响。
“操！”有人闷吼。
小吴的头盔“当啷”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时，肩膀抖得像被抽打的筛子。
画面切到忠烈祠。
老周颤抖的手抚过烈士碑上的名字，镜头突然被扯歪，几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冲进来掀翻供桌。
周振山——那个参加过津门炮战的老兵，被人揪着衣领抵在墙上，假牙磕在砖缝里，血珠顺着下巴滴在褪色的旧军装领章上。
“停。”秦翊抬手，画面定格在周振山浑浊的眼睛。
他摸出战术背心里的全家福，最上面那张陈铮的笑脸被体温焐得温热，“三天前在忠烈祠，我们抓了五个拿境外资金的。他们说要给‘独立’造势，说这些老骨头早该进垃圾堆。”
他转身时，幕布蓝光在脸上割出棱角。
“但老周擦碑的手没抖，直播前他偷偷把自己的军功章别在碑前——”他敲了敲投影遥控器，画面跳转成苏岩黑进的脸书热搜，#假旗袭击实锤#的话题正挂在榜首，“全岛有二十万网友在评论区晒自家的老照片，有奶奶的大陆探亲证，有爷爷的黄埔军校毕业证。”
最后一帧是t岛地图，红色圆圈圈住中枢通讯塔。
秦翊伸手按在幕布上，掌心几乎要贴住那个红圈：“我们不是去打仗的。”他声音突然哑了，像砂纸磨过枪管，“我们是去——”
“回家！”不知道谁吼了一嗓子。
小吴捡起头盔时，脸上还挂着泪，却咧开嘴笑：“我奶奶说她小时候在夏门，总听对岸的广播唱《古浪屿之波》。”
“对，回家。”秦翊用力点头，指腹蹭过帽檐的红边。
他能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抽鼻子声，能看见狙击手大刘在抹眼睛——这小子上次哭还是他女朋友跟他提分手。
作战室的门被敲响时，苏岩抱着笔记本挤进来，眼镜片上蒙着层雾气，显然是从顶楼机房一路跑下来的。
“秦队，干扰推演完成。”他把笔记本转向众人，屏幕上绿色的无人机群像蜂群般掠过模拟地图，“登陆前15分钟能瘫痪敌方雷达网，但……”他推了推眼镜，喉结动了动，“中枢大楼地下有防核掩体，混凝土厚度一米二，常规c4炸不穿。”
会议室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
秦翊摸出战术裤袋里的皮质笔记本，封皮已经磨得发亮——这是父亲牺牲前留下的，“现代战争，破墙易，破心难。”他念出泛黄纸页上的钢笔字，抬头时眼里有光，“他们建掩体防炸弹，可防不住人心慌。”
苏岩的手指突然在键盘上翻飞，“您是说……心理战？”
“对。”秦翊翻开笔记本下一页，父亲用红笔圈着“信息欺骗”四个字，“他们的指挥官林正雄，老家在全州，上个月还让人偷偷往大陆寄了箱铁观音。这种人，最怕死，更怕被戳穿‘保家卫岛’的假面具。”
他抽出一张加密卡拍在桌上，金属边角磕出脆响：“伪造总统撤离令，就说中枢已暴露，让他转移到b7避难所——那地方我让人查过，是废弃的污水管道。”
苏岩眼睛亮了：“我这就黑进他们的通讯频道反向发送，再在地下论坛散布‘高层弃民逃跑’的消息！”
“阿龙呢？”秦翊突然提高声音。
“在这儿！”角落里传来清冽的少年音。
阿龙从最后一排站起来，藏青马甲上还沾着草屑——显然刚从后山侦察回来。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十艘渔船的定位，“渔民叔伯们都说，当年他们爷爷辈渡海用的木帆船都敢闯风浪，现在开铁壳船接亲人回家，怕啥？”他咧嘴笑，露出白牙，“明早五点，十艘船会在登陆点外围转圈，挂‘迎接亲人回家’的横幅。”
“好。”秦翊拍了拍阿龙的肩，少年的骨头硌得他掌心发疼，“这些横幅，比炸弹管用。”
夜越来越深。
秦翊送走最后一批领任务的队员时，基地的探照灯在窗外划出银白的弧。
他摸出战术背心里的龙旗，旗角的血渍已经发黑，却在月光下泛着暗哑的光。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海风裹着咸湿的潮气灌进来。
他听见浪声了，很轻，像谁在远处敲鼓。
手表指针跳到凌晨两点，离登陆还有22小时。
秦翊把龙旗小心折好，放进保险箱最里层。
转身时，看见苏岩还趴在桌上写代码，眼镜滑到鼻尖也没察觉；阿龙缩在椅子上打盹，手机屏幕亮着，渔民群的消息还在不断跳出来：“阿龙，我家渔船刷了新漆！”“我老婆连夜缝了二十面小国旗！”
他轻轻带上门，战术靴跟在走廊里敲出空荡的响。
月光顺着窗棂爬进来，在地面铺出一条银路，直通基地后门的方向。
那里有片被铁丝网围住的沙滩，退潮时能看见礁石上的贝壳，像撒了把碎银子。
秦翊摸了摸口袋里的全家福，继续向前走。
浪声越来越清晰，他能听见潮水退去时，细沙被卷走的“沙沙”声——就像有人在说，快了，快了。
当潮水退到距离岸边三百米时，秦翊的战术靴底陷入了潮湿松软的沙子里。
他蹲下身，指腹擦过一道水痕——那既像地图上的等高线，又如同血脉在大地的皮下蜿蜒。
战术包的搭扣“咔嗒”一声弹开，两个黑色金属盒躺在防水布里。
陈铮的遗物盒边缘有道凹痕，那是在那次边境伏击时被流弹擦过留下的；周振山的盒子更旧，盒盖内侧还贴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年轻的老兵穿着的确良衬衫，站在夏门港的码头上，身后是模糊的对岸山影。
“兄弟。”他的拇指摩挲着陈铮盒盖上的凹痕，沙粒钻进了指缝，“上次在蟒口谷，你说等任务完成要去古浪屿吃沙茶面。”海风裹挟着咸腥气灌进领口，他取出两枚军徽——陈铮的是上尉军衔，周振山的是褪色的三等功章，“老周的假牙还在医疗组收着，等打完仗，我替你们俩把茶碗碰响。”
沙粒簌簌落下，两枚金属徽章被埋在了潮线附近。
秦翊拍实最后一把沙，抬头时正好看见海平面上浮动着星星般的光——原来是登陆舰群出港了。
最前面的075两栖攻击舰舰桥亮着导航灯，像一颗坠入大海的星星，后面跟着的驱逐舰、护卫舰连成一串，在暗蓝色的海面上划出银白色的浪痕。
引擎的低频轰鸣声顺着风飘了过来，震得他战术背心上的金属搭扣嗡嗡作响。
当腕间战术表的红灯亮起时，他的耳麦里突然传来苏岩急促的呼吸声：“秦队！热成像显示，中枢地下通道有三个热源体向b7移动，特征与林正雄及其参谋组匹配！”
秦翊站起身，沙粒从裤腿簌簌滑落。
他拍了拍战术包，转身朝临时码头跑去，风掀起作战服的下摆，露出大腿外侧的战术刀鞘：“苏岩，确认他们携带的装备。”
“通讯器全部关闭，只带了手枪和急救包。”苏岩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心理战奏效了！他们真以为总统要抛弃他们去b7避难所——”
“破晓行动，启动。”秦翊跃上高速隐形突击艇时，船身猛地一震，驾驶员小孙竖起了大拇指。
艇尾的喷水推进器搅起雪白的浪花，二十三名队员呈战术队形散开，脸罩下的眼睛亮得像淬过火的刀。
“注意暗流。”秦翊拍了拍小孙的肩膀，“走阿龙说的渔汛道。”
“明白！”小孙的手在操控台上快速舞动，雷达屏上原本密集的红点突然消失——他们正贴着海底暗礁区航行，这里是阿龙跟着渔民叔伯赶海时发现的，连敌方布置的声呐阵都漏掉了这片“死区”。
当突击艇破浪的声音被压到最低时，前方突然亮起两道探照灯。
“巡逻队！”狙击手大刘的声音从耳麦里炸响。
秦翊摸出电磁脉冲枪，枪管前端的蓝光开始闪烁：“非致命，只瘫痪通讯。”
在探照灯的白光里，六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端着步枪冲了过来。
第一发脉冲弹擦着带队军官的钢盔飞过，他的对讲机立刻冒出青烟；第二发击中巡逻车的引擎盖，车载雷达屏瞬间黑屏。
士兵们面面相觑，有人试图用手势指挥，却看见突击艇上的龙纹臂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龙国特战的标志。
“退！”带队军官突然吼了一嗓子，带着人连滚带爬钻进了林子里。
秦翊看着他们慌乱的背影，把脉冲枪插回腿袋：“慌了，就对了。”
当b7掩体的钢筋铁门出现在视线里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秦翊摘下头盔，海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他对着墙角的监控摄像头，用带着全州腔的闵南语说道：“我们是龙国人民武装力量，奉命恢复国家主权完整。”
他听见耳麦里传来队员们调整呼吸的声音，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甚至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战术背心上的声音：“投降者不杀，抵抗者必歼。”他的目光扫过铁门上斑驳的涂鸦——不知哪个孩子画的彩虹，“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话音刚落，第一缕晨光刺破了云层。
海平线上，千艘挂着红旗的渔船跟着登陆舰队破浪而来，“迎接亲人回家”的横幅被风扯得猎猎作响；更远的地方，歼 - 20的航迹云在天空划出银线，像给蓝天缝了道金边。
t岛中枢大楼的作战室里，林正雄的手在发抖。
他面前的加密电台突然跳出一串乱码，那是被黑入的“总统撤离令”；桌上的“独立宣言”草稿纸角被揉成了团，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口号声——是市民举着老照片在街头聚集，照片里的爷爷穿着解放军军装，奶奶抱着刚满月的孩子站在夏门港。
“他们不是侵略者……”他抓起钢笔，笔尖戳穿了“独立宣言”上的签名栏，“是回家的人啊……”
b7掩体的监控画面里，秦翊的身影被晨光镀上了金边。
他重新戴上头盔，战术刀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花，对队员们比了个“突入”的手势。
摄像头的红灯突然闪了闪，画面静止三秒后，雪花点像潮水般漫过屏幕——黑屏前的最后一帧，是秦翊战术背心里露出的半面龙旗，血渍在光里泛着暗哑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