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顺之死的风波在雍正强硬的“到此为止”下,表面平息,但太医院乃至整个后宫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连空气都凝滞着不安。苏晚晚深知,对手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的发难,只会更加凶狠致命。
她并未坐以待毙。一方面,她更加用心教导素荷与灵枢,不仅传授医术,更 subtly (巧妙地) 让她们留意各宫人等的言行异动,尤其是与端贵人、刘院判相关之人。这两个丫头心思灵透,很快便成了她在宫中的耳目。另一方面,她加紧了在陈实功笔记中寻找线索,那页带有英文和化学符号的残片,像一团迷雾中的萤火,指引着方向。
然而,对手的动作更快,更狠,直接击向了她最在意的地方——牛痘推广。
这日,苏晚晚正在查验一批新到的药材,胤祥面色凝重,步履匆匆地直接闯入了太医院值房,甚至顾不上屏退左右。
“晚晚,出大事了!”胤祥挥退闻声而来的张明德等人,压低了声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迫,“直隶传来八百里加急,保定府下辖的几个村庄,在接种牛痘后,爆发了大规模的……溃烂之症!患者接种处脓疮不止,高烧不退,已有数十人死亡!消息压不住,已在当地引起恐慌,民众围攻官府,拒绝再种牛痘!”
苏晚晚手中的药匙“哐当”一声落在桌上,心猛地沉了下去。牛痘是她立足的根本,也是她在这个时代推行医学理念、惠泽百姓最重要的实践。若此事为真,不仅她之前所有努力付诸东流,更会让她瞬间从“神医”变成“妖女”,万劫不复!
“这不可能!”苏晚晚斩钉截铁,“牛痘疫苗制备流程严格,接种方法我也反复培训过,绝不可能引发如此大规模的恶性反应!除非……”
“除非疫苗被人动了手脚。”胤祥接过了她的话,眼神冰冷,“而且,奏报中还提到,当地有流言,说这是上天对女子干政、牝鸡司晨的警示!矛头直指于你!”
苏晚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十三爷,奏报可曾提及具体是哪些村庄?使用的疫苗来自哪个批次?由何人负责派发接种?”
“奏报语焉不详,只说是保定府下辖。疫苗批次……似乎是从京中太医院直接调拨过去的那一批。”胤祥沉声道,“皇兄已经震怒,责令彻查。刘院判和睿亲王等人,此刻恐怕正在养心殿,等着参你呢!”
果然来了!而且选在了地方,远离京城,信息传递不便,更容易做手脚,也更容易激起民变,将事情闹大。这一招,堪称釜底抽薪!
“我必须立刻去见皇上!”苏晚晚起身,目光决然。
“现在去,正中他们下怀!”胤祥拦住她,“没有确凿证据,你如何自辩?皇兄正在气头上,刘院判他们必然准备好了说辞,你此去凶多吉少。”
“可我若不去,便是默认!”苏晚晚心急如焚,“十三爷,我必须亲自去一趟保定,查明真相!只有找到证据,才能挽回局面!”
胤祥凝视着她,看到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与焦急,沉默片刻,重重点头:“好!我陪你一起去!我去向皇兄请旨,就说是协助调查,稳定民心。你速去准备,我们即刻出发!”
养心殿内,气氛果然如胤祥所料,一片肃杀。刘院判痛心疾首,陈述牛痘之“祸”,睿亲王则慷慨激昂,要求立刻将苏晚晚下狱,以平民愤。雍正面沉如水,手指一下下敲着御案,看不出喜怒。
恰在此时,胤祥与苏晚晚求见。
“皇上,”苏晚晚不等刘院判等人发难,抢先一步,跪地陈情,“保定之事,必有蹊跷!牛痘接种之法,历经检验,绝无可能引发此等恶疾。臣恳请皇上,准许臣与怡亲王一同前往保定,亲自调查此事原委。若真是牛痘之过,臣愿领死谢罪!若是有人蓄意破坏,臣必将其揪出,还百姓一个公道,也还牛痘一个清白!”
她语气铿锵,目光坦荡,没有丝毫畏惧退缩。
雍正看着她,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看向胤祥:“十三弟,你以为如何?”
胤祥拱手:“皇兄,苏院使所言在理。此事关乎民生国本,亦关乎朝廷颜面。若真是有人捣鬼,必须严惩不贷。臣弟愿与苏院使同往,查明真相,平息民怨。”
雍正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刘院判和睿亲王,那两人还想说什么,却被皇帝的眼神逼退。
“准奏。”雍正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胤祥、苏晚晚,朕命你二人即刻前往保定,彻查此事。朕予你二人临机专断之权,无论涉及何人,一经查实,严惩不贷!”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一句,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刘院判。
“臣(弟)领旨!”苏晚晚与胤祥齐声应道。
退出养心殿,苏晚晚片刻不敢耽搁,立即返回太医院,调取所有关于发往保定府那批疫苗的记录,并让张明德秘密清点库存,查看有无异常。同时,她让素荷和灵枢留意宫中,特别是端贵人及刘院判相关人等的动向。
出发前,苏晚晚回到自己的居所,快速收拾行装。她的目光落在那个锁着的檀木盒上,里面放着陈实功的笔记和那页残片。犹豫片刻,她将盒子打开,把笔记和残片小心地用油布包好,贴身收藏。此行吉凶未卜,这些东西绝不能留在宫中。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扬起阵阵尘土。苏晚晚与胤祥同乘一车,两人都无心观赏窗外秋色,面色凝重。
“十三爷,您觉得,会是谁?”苏晚晚打破沉默。
胤祥揉了揉眉心:“刘院判脱不了干系,他掌管太医院药材调度,有机会在疫苗上做手脚。但仅凭他,恐怕还没那么大胆子和能力将手伸到直隶地方上去。背后定然还有人。”
“端贵人?睿亲王?还是……他们勾结了地方势力?”苏晚晚推测。
“都有可能。”胤祥眼神锐利,“甚至,可能与前朝余孽或是准噶尔有关。还记得‘青鸟’吗?他们一直想搅乱大清内政。”
苏晚晚心中一凛,若真牵扯到境外势力,事情就更加复杂危险了。
数日后,马车抵达保定府。还未进城,便感受到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氛。城门口加强了守卫,城外流民聚集,议论纷纷,脸上带着恐惧和愤怒。
当地官员见到钦差王爷和太医院院使亲至,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将二人迎入府衙。
“王爷,苏院使,下官……下官实在是……”知府姓赵,是个胖胖的中年人,此刻汗如雨下,话都说不利索。
“废话少说!”胤祥不耐地打断他,“立刻带我们去出事村庄,将所有涉事人员,尤其是负责接种的医官、发放疫苗的吏员,全部隔离看管起来!还有,将尚未使用的同批次疫苗,全部封存,带来查验!”
“是是是!”赵知府连声应道,慌忙安排。
苏晚晚补充道:“还有,立刻带我们去见那些患病的村民,我要亲自诊视!”
当他们赶到最先爆发问题的王家村时,眼前的景象让苏晚晚倒吸一口凉气。村中一片愁云惨雾,哭泣声不绝于耳。许多村民手臂上接种处确实发生了严重的溃烂,脓血淋漓,伴有高热,症状可怖。
苏晚晚强忍心中的愤怒与不适,立刻投入诊治。她仔细检查了患者的伤口,又查看了封存送来的所谓“牛痘疫苗”。
“这不是牛痘疫苗!”苏晚晚只看了一眼,便厉声道。那液体浑浊不堪,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异气味。“这是用患有严重皮肤溃烂疾病的人或动物的脓液制成的!接种这种东西,不病才怪!”
胤祥脸色铁青:“好恶毒的手段!”
苏晚晚立刻着手救治患者,她用带来的药物和当地能找到的药材,配制清热解毒、消肿生肌的药方,并指导村民进行严格的伤口清理和消毒。
同时,胤祥雷厉风行,开始审讯涉事人员。负责接种的当地医官一开始还咬定是按规程操作,但在胤祥的严厉逼问和苏晚晚拿出的证据面前,很快崩溃,招认是受了府衙一名钱姓师爷的指使和贿赂,使用了被调换的“疫苗”。
那钱师爷被捉拿后,起初还嘴硬,但在胤祥动用了一些非常手段后,终于吐露,指使他的是京中一位“大人物”的门生,通过保定府的一位富商牵线,给了他重金,让他设法在牛痘接种上制造事端,并将舆论引向苏晚晚。
线索,似乎指向了京城。
就在胤祥准备顺着富商这条线深挖时,当夜,驿站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兵刃相交之声!
“有刺客!保护王爷!保护苏院使!”侍卫的惊呼声划破了夜空。
苏晚晚心中一紧,对方果然狗急跳墙了!她迅速将陈实功的笔记塞入怀中,握紧了随身携带的银针。
胤祥已拔出佩剑,将她护在身后,眼神冷冽如冰:“看来,我们查到要害了!”
窗外,火光闪动,人影幢幢,杀机四伏。这保定之行,已不仅仅是调查,更成了生死考验。而京中的那只幕后黑手,也终于按捺不住,露出了狰狞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