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凛冽的寒气如同刀片刮过青云城北郊荒芜的原野。
灰蒙蒙的天光下,林家狩猎队伍集结完毕。
十几辆装载着辎重和猎物的木轮板车在冻硬的泥地上发出吱呀声响,数十名护卫和猎手簇拥着核心子弟,形成一股虽不顶尖但也颇具声势的潮流。
林烨,被安置在一辆最边缘、拉运兽皮杂物的破旧板车旁。
看守他的正是分家的林老蔫儿和林二牛叔侄俩。
两人都身材粗壮,但面皮黝黑粗糙,穿着浆洗得发硬的旧皮袄,腰间挎着简陋的单刀,看向林烨的眼神里满是疏远和深深的忌惮。
“林烨少爷,请上车吧,咱们得跟上队伍。”林老蔫儿瓮声瓮气地说,语气客气得毫无温度。
他伸手指了指堆满了散发着动物腥膻气味的杂货的车尾空位,连扶一把的意思都没有。
林烨早已习惯,默不作声地踩着车辕,动作不算利索地爬了上去,找了个相对干净点的、铺着硬草垫的位置坐下。
冰冷的寒气立刻顺着单薄的旧袍子往骨头缝里钻,让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四周那些或明或暗投射过来的目光:鄙夷、冷漠、幸灾乐祸…仿佛他是什么需要隔离的瘟疫源头。
队伍启程了。
车轮滚动,马蹄踏地,喧哗的人声渐渐被寒风的呼啸和车轮碾压冻土的嘎吱声取代。
林烨怀里紧贴着藏好的地图、骨刃和药包,目光低垂,却如同最敏锐的探针,悄然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他看到了队伍核心区:大长老林远峰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面色冷峻,只偶尔侧头与身旁的护卫统领低语几句。
林浩则穿着一身簇新光鲜的猎装,骑着一匹颇为神骏的枣红马,被几个同样衣着鲜亮的年轻旁系和附庸家族子弟簇拥着,意气风发地谈笑着。
林小五就像条忠实的鬣狗,在周围小跑跟随。
他们那一片,是整支队伍活力的中心点。
林浩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林烨所在的角落,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队伍离开官道,进入崎岖的林地。
高大虬结的冷杉如同沉默的巨人,遮挡了本就微弱的天光,林中气温更低,脚下是厚厚的、混杂着烂叶和未化尽冰雪的软泥,行走变得艰难起来。
“二叔,咱们…真跟到最后面啊?”林二牛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板车走,一边嘀咕着,声音带着不满。
“少废话!”林老蔫儿警惕地瞥了一眼板车上的林烨,压低声音,“这是上面交代的!咱们只管看好他,别让他乱跑。其他地方,离得越远越好!”
就在这时,林小五从队伍前方小跑过来,经过林烨他们的板车时,故意大声对着林老蔫儿和林二牛喊道:“老蔫叔!二牛哥!浩少爷在点人了!让外围的兄弟们都靠过去点,前面铁棘沟那地界不太平,大家伙聚紧些!你们也跟上啊!”
铁棘沟?
林烨心头一跳。
根据地图和笔记记载,铁棘沟附近正是通往狼嚎沟方向的岔路口!
而且…也是临近青背山外围,那里据说有时会有妖狼踪迹!
林浩要动手了!
所谓的“点人”、“聚紧”不过是个借口,目的是将他们引向预定好的危险方向!
他不能坐以待毙!
林老蔫儿和林二牛听到是林浩的命令,立刻应声道:“好咧小五哥,马上跟上!”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情愿,但也不敢违抗林浩的意思。
两人立刻催促拉车的壮牛快走几步,驱赶着破旧板车艰难地试图往前插。
“别靠太近!”林老蔫儿对着车上的林烨厉声警告,眼神凶戾,“坐稳了!敢乱动,小心老子把你捆起来!”
板车嘎吱作响,颠簸着试图靠近前方队伍核心区域的外围。
但因为车身破旧笨重,在林间泥泞狭窄的小道上根本无法快速穿行,只能不尴不尬地吊在稍靠后的位置。
林浩在队伍前端,眼角余光瞥见林烨那辆碍眼的破车被裹挟着带了过来,嘴角的冷笑更盛。
他朝身边一个精悍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那随从心领神会,骑着马稍稍落后的位置,在经过一片陡坡时,突然像是马失了前蹄,“哎哟”一声,惊叫起来:“小心!有流石!”他故意制造混乱,勒马原地转了个小圈。
前方队伍被这小小的骚动吸引了目光,行进节奏自然放缓了一下。
也就在这短暂的分神空隙,林浩猛地一抽马鞭,他那匹骏马吃痛,发出一声嘶鸣,载着他在队伍前方右转,突然拐上了地图中标记为极其危险、通往狼嚎沟方向的一条极其隐蔽、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羊肠小径!
“浩少爷!”
“林浩兄小心!”
跟在他旁边的几个核心子弟猝不及防,也下意识地跟着策马冲了过去。
“大家跟上!浩少爷在前面开路!小心点!”林小五立刻扯着嗓子大喊,声音里充满了刻意营造的紧张感和对林浩的追随。
“快!跟上浩少爷!”不明就里的外围护卫和猎手们,看到领头的林家核心子弟和护卫统领(林远峰已带部分精锐继续沿主路探索更深处)都转向了那条小径,又听到林小五的呼喊,以为前面真有凶险或者什么机遇,呼啦啦一大群人立刻调转方向,紧随其后!
人流裹挟之下,林老蔫儿和林二牛根本来不及思考,看到队伍大部分都转道了,生怕落后被丢下,也焦急地一甩鞭子抽在牛背上:“快!跟上跟上!”
破旧的板车猛地一冲,拐上了那条遍布湿滑苔藓、异常狭窄陡峭、通往未知危险区域的崎岖小径!
林烨的身体因为转弯的惯性猛地一晃,他下意识地抓住了车沿粗糙的木架。
冰冷刺骨。
他抬起头,目光瞬间锁定了那条被踩出的混乱痕迹所指向的道路深处——地图上,那条小径的终点赫然标注着红色骷髅和群狼图腾的危险区域——狼嚎沟!
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空气似乎开始变得浑浊。
一股若有若无、带着甜腥腐败气息的灰白色雾气,如同潜伏的毒蛇,丝丝缕缕地从前方两侧枝桠扭曲、布满深褐色藤蔓的密林中渗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