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晏明洲随手将那部红色加密电话放回檀木底座,他转身,眼底那抹惯有的平静依旧,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却恰好让陈松林等老盟友莫名心安。
他目光扫过交易室里满脸潮红的联盟老板,空气里飘着雪茄的醇厚烟雾和胜利的燥热,可他的眼神始终像一汪没被搅动的深水,没被这场狂欢染透半分。
“走吧,各位。” 他的声音让原本嘈杂的交易室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聚过来,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等着他下一句指令。
“庆功宴,该开席了。”
夜幕像一块厚重的丝绒裹着港城的霓虹缓缓落下,半岛酒店门口的车道被黑色轿车排得满满当当,劳斯莱斯车头的飞天女神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宾利的镀铬格栅像张开的兽口,平治的车灯在红毯上投下长长的光影,每一辆车的引擎盖下都扛着港城一方势力的脸面,连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都透着体面。
红毯两侧,记者们挤得肩并肩脚挨脚,踩着花坛边缘把相机举过头顶,或是趴在同行肩头调整镜头焦距,还有人直接把录音笔揣在兜里腾出双手护着相机,镁光灯闪个不停,光线密集得把原本昏暗的夜色照得像正午的太阳。
空气中香槟的甜香混着女士身上的高级香水味,裹着记者们因兴奋而粗重的呼吸织成一幅活色生香的顶层名利场图景,连风里都飘着金钱和权力的味道。
“来了!是新院线联盟的车队!” 人群里不知是谁压抑不住的激动地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瞬间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十几辆黑色平治组成的车队缓缓停稳,车门几乎同时打开,动作整齐得像经过演练。最先下来的不是晏明洲,而是陈松林、王老板、李老板等三十位中小院线的老板,陈松林穿了件压箱底的藏青西装,领口浆得发硬,领带歪了半寸都没察觉,头发用发胶梳得油亮却还是遮不住发缝里的几缕白发,王老板的皮鞋擦得能照见人影,手紧张地攥着西装下摆,连走路都不自觉加快了两步,李老板偷偷拽了拽衬衫袖口试图遮住手腕上那块老旧的电子表。
寰宇的公关人员早已在车门旁等候,立刻冲上去,笑容堆到眼角:“陈老板这边请!小心脚下台阶,刚洒了点水!”
“王老板,先喝瓶矿泉水润润嗓子?一会儿记者提问得多着呢!”
“李老板,您的胸花有点歪我帮您调整一下!”
记者们围上来,话筒密密麻麻递到陈松林面前,有的甚至差点撞翻旁边的花瓶,“陈先生!作为新联盟的核心成员,您觉得新联盟能彻底改变港城电影市场的格局吗?”
“之前嘉禾和新艺城垄断排片,现在你们有信心反击吗?”
“寰宇给出的分成方案真的能让中小院线赚到钱吗?”
陈松林这辈子没被这么多镜头话筒围着,手心的汗把西装内衬都浸湿了,后背也黏糊糊的难受。可他一想到半年前嘉禾和新艺城联手挤兑他导致影院连基本排片都保不住,员工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他甚至想过卖了院线回老家开餐馆,胸口就涌起一股热流。
他猛地挺直腰杆,声音洪亮得像喊口号:“改变格局不敢说!但我知道以后港城老百姓能花少钱看上好电影了!我们这些中小院线也终于能挺直腰杆做生意了!”
朴实的话逗得全场笑起来,快门声响得更密,有记者甚至蹲在地上就为了拍他攥着拳头眼眶发红的特写,还有人特意把录音笔凑得更近生怕错过他说的每一个字。
没人注意车队最末端的阴影里,嘉禾影业的劳斯莱斯和新艺城的宾利悄悄停在离红毯最远光线最暗的角落。
车门打开,邹闻怀先推开车门下来,意大利定制的黑色双排扣西装裹着僵硬的肩膀,金丝眼镜擦得锃亮,却遮不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他下意识整理了三次领带,麦佳跟在后面,眼袋耷拉到颧骨,灰色西装的领口歪着没来得及整理,公文包被他攥得变了形,连指缝里都透着紧张。
没有公关迎上来,没有记者转头,他们像两个走错片场的观众杵在热闹的边缘,连影子都显得多余。
邹闻怀扯了扯紧绷的领带,喉结滚动了两下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麦佳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目光扫过红毯上意气风发的陈松林,眼底满是苦涩。两人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硬着头皮沿着红毯边缘往酒店大门挪,脚步轻得像怕被人发现。
刚到酒店旋转门口,一个穿黑色西装戴白色手套的侍应生上前一步,微微鞠躬拦住了他们。
侍应生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语气却不带丝毫温度,像在念一份早已备好的台词:“邹老板,麦老板,实在抱歉,今晚主宾席已经按照晏先生的吩咐安排满了,二位的座位在侧门那边,麻烦从员工通道入场,我可以让同事带二位过去。”
邹闻怀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手指死死掐进掌心,连呼吸都变得急促,麦佳腿一软,若不是及时扶住旁边的立柱差点直接摔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周围的记者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围过来,相机镜头对准他们,闪光灯把两人脸上的难堪照得纤毫毕现,邹闻怀鬓角的冷汗、麦佳发白的嘴唇,两人僵硬的肢体都被清晰地记录下来,有人故意提高声音议论:“这不是嘉禾的邹老板吗?怎么连正门都走不了了?”
“新艺城的麦老板也来了?看来是来求合作的吧?”
宴会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主桌区域被三层香槟塔和红色玫瑰围得耀眼,冰块碰撞的脆响,酒杯碰杯的叮当声,宾客们的谈笑声顺着空气飘得到处都是,连空气都透着欢快的味道。
晏明洲坐在主位,左手自然搭在椅背上,右手握着一杯香槟和身旁的张彻行碰杯,嘴角的笑意深了些,眼神像在看一场早已预料的戏,没有半分意外。
陈松林被记者和同行围着,酒杯举得老高,脸红得像关公,话都说不利索了还在不停重复以后跟着寰宇干准没错,王老板正拍着胸脯向周围人保证寰宇指哪我打哪绝不含糊。
宴会厅最偏僻的角落,紧邻着后厨备餐通道的地方,孤零零摆着一张小桌,桌布是廉价的米白色,上面还沾着块没擦干净的红酒渍,桌上的烛台歪歪扭扭,烛火被后厨传出来的风吹得不停晃动,甚至连餐具都比主桌的简陋,刀叉的银镀层都有些磨损。
邹闻怀和麦佳就坐在这,面前的法式冷盘摆得像艺术品,鱼子酱铺在冰块上保持新鲜,鹅肝泛着诱人的油光,旁边还点缀着新鲜的蓝莓,烤虾整齐地排成一排,虾壳被剥得干干净净。
可两人的刀叉在盘里戳了戳,没动一口,邹闻怀盯着盘子里的鹅肝,想起自己以前在嘉禾总部宴请宾客时,比这好十倍的食材都嫌不上档次,麦佳则看着烤虾,眼前闪过新艺城巅峰时包下整个酒店宴请好莱坞制片人的场景。
侍应生端着银托盘在主桌区域穿梭,弯腰添酒时动作恭敬,快速换骨碟时手法麻利,可路过这桌时脚步都没慢半分,仿佛他们是墙上的装饰画,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施舍,甚至有个侍应生路过时还不小心撞了一下桌角,连句道歉都没有就匆匆走了。
没有记者来采访,没有同行来敬酒,甚至连路过的服务生都懒得多看他们一眼。
后厨传菜的叮当声、远处的笑声、酒杯碰撞的脆响像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把他们困在一片死寂里。
“欺人太甚!” 邹闻怀终于忍不住,手里的刀叉重重磕在餐盘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瞬间打破了周围的平静。
几道看好戏的目光立刻投过来,有人甚至故意提高声音议论:“这不是嘉禾的邹老板吗?怎么坐这儿了?以前不是挺威风的吗?”
“还不是因为以前做的缺德事太多,现在被寰宇报复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