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凡跟着爷孙俩回到了那个叫“渔洼村”的小村落，村子不大，就几十户人家，紧挨着海滩，用竹子和石头搭成的屋子显得十分简陋。
老渔民姓张，村里人都叫他张老爹，那少女是他孙女，叫小渔。
张老爹翻箱倒柜，总算找出几件自己年轻时穿的、打满补丁的旧衣服递给陆凡。
陆凡赶紧躲到里屋换上，虽然布料粗糙，还带着一股浓郁的汗味和鱼腥味混合的老旧气息，但总算是遮住了要害。
可当他别扭地扯着有些短小的衣襟走出来时，等在外面的张老爹和小渔都愣住了。
那身破旧、甚至有些污渍的粗布衣服，穿在陆凡身上，硬是穿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美感。
衣服是土的，颜色是晦暗的，可包裹着的那具身躯，比例完美得惊人，肩是肩，腰是腰，腿是腿。
那张脸更是离谱，脏污的布料领口上方，脖颈修长，面容俊美得毫无瑕疵，肌肤在昏暗的屋子里仿佛自带柔光。
就好像一块绝世美玉，被随手扔进了粗麻布袋里，可玉的光芒，岂是麻袋能掩盖的？
小渔看得眼睛都直了，脸颊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心跳如擂鼓，只觉得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再忘记眼前这幅景象了。
她慌忙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连呼吸都放轻了。
张老爹也是啧啧称奇，叼着烟斗含糊道：“后生，你这……唉，算了，先凑合穿吧。”
他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这么扎眼的人，穿得跟个叫花子似的，却比画上的仙官还俊。
陆凡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脚，这身体似乎比他原来的要轻盈灵活太多，他随意地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筋骨。
就在他双臂张开，身体舒展到最开的那一刻。
周围的空气仿佛轻轻震颤了一下，一种无形的波动散开。
以陆凡为中心，空气中那些温暖活泼的灵气光点，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召唤，不再是缓缓渗入，而是化作一道道微不可见、却真实存在的细流，欢呼着、雀跃着，疯狂地涌向他的身体，尤其是他那舒展的双臂！
“咦？”
张老爹猛地瞪圆了眼睛，烟斗差点从嘴里掉出来，他死死盯着陆凡，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灵、灵气汇聚？！你……你小子……这就凝气了？！还是初期圆满，直奔中期？！”
他在这海边活了一辈子，见过偶尔路过的修士吐纳，可哪见过这种阵仗？
别人凝气，哪个不是要静心打坐，感应半天才能引动一丝灵气？
这后生倒好，伸个懒腰就成了？！这他妈是什么怪物？！
陆凡自己还懵着呢，只觉得刚才那一舒展，浑身说不出的舒畅，好像三伏天喝了冰水一样通透，手臂感觉尤其明显，暖洋洋的，充满了力量。
他疑惑地看向激动得胡子都在抖的张老爹：“凝气？啥是凝气？”
然而，没等张老爹回答，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陆凡突然感觉自己的两条手臂，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
那不是疼痛，也不是麻木，而是一种极其清晰的、独立于他主观意识之外的“存在感”。
仿佛有另外两个意识，在他双臂的骨骼、血肉中苏醒了过来。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从双臂传来，驱使着他，下意识地并指如刀，朝着旁边虚空一划！
没有任何灵力光芒，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但就在他指尖划过的轨迹上，空气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锐利无比的“嘶”声。
旁边木桌上，一个粗陶碗悄无声息地裂成了两半，切口光滑如镜！
陆凡：“！！！”
张老爹：“！！！”
小渔：“呀！”
死寂。
陆凡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那个裂开的碗，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干的？我没用力啊！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中带着几分慵懒、又隐含着一丝难以抑制兴奋的女子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种刚睡醒般的沙哑，却又锋锐如剑：
“唔……这一觉睡得真久……嗯？这身体……九窍玲珑？妙啊！”
“小子，刚才那一下，手腕发力不对，角度偏了……呃，你好像还不会运用力量？浪费了这绝世根骨！”
“不过没关系，以后，我教你。”
声音顿了顿，似乎感受了一下外界，带着点嫌弃：“啧，这地方的灵气……稀薄得跟水一样。
还有，你这身衣服……真丑。”
陆凡彻底石化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我……我体内……有个女人？！
还在吐槽我的衣服？！
陆凡像个被点了穴的木偶，脖子僵硬地、一寸一寸地低下头，死死盯住自己的双臂。
那粗布袖子下，手臂线条流畅，蕴藏着刚才轻易劈开陶碗的力量。
可此刻，陆凡只觉得这两条胳膊像是别人的，里面住着……东西！
我靠！什么情况？！我身体里怎么有女人？！幻听？穿越后遗症？精神分裂？！他在心里疯狂呐喊，整个人都快裂开了。
“吵死了。”
那个清冷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直接打断了他的内心刷屏。“嘀咕什么呢？没错，就是我在说话。
我也听得见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陆凡：“！！！” 他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嘴巴，虽然知道这动作对“脑内对话”屁用没有。
“放轻松点，小子。” 女声的语气缓和了些，似乎觉得他这反应有点意思，“你没疯，也没幻听。
至于我为什么在你身体里……这说来话长，而且现在不能告诉你太多。”
为什么？！陆凡在心里咆哮，我这身体到底怎么回事？！你又是谁？！
“啧，问题真多。” 女声，也就是风青依，懒洋洋地回应，“我只能告诉你，你现在占着的这幅身躯，名为九窍玲珑体。
是这方宇宙……嗯，最顶尖的那种，无论是修炼资质，还是你现在这副招蜂引蝶的皮囊。”
陆凡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最顶尖的体质和颜值？这听起来……好像不赖？
然后呢？你怎么进来的？还有别人吗？他急切地追问。
“关于我们的来历，以及为何与你融合，目前是天机，不可说。”
风青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凝重，“绝非不愿，而是一旦过早泄露，可能会引动某些不可预知的因果，对你、对我，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你只需知道，你我如今算是一体，至少在现阶段，我对你并无恶意。”
灭顶之灾？陆凡心里一凛。
他虽然爱作死，但也惜命。
这听起来不像开玩笑。
那你刚才说要教我……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这身体是块绝世璞玉，但你本人……啧，连怎么走路都快忘了。”
风青依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略带傲娇的调调，“空有宝山而不自知，刚才引动灵气和那随手一划，全是这身体的本能，你根本不懂运用。
暴殄天物，我看不下去。”
“所以，在你足够强大、能够承受真相之前，我会暂时充当你的引路人，主要教你如何战斗，如何运用这身力量。
至于其他的……等你到了那个层次，自然知晓。”
陆凡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
九窍玲珑体、体内的神秘女声、不能说的秘密、还有当导师的承诺……这穿越开局，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刺激？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眼神从惊恐茫然，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这双手，似乎蕴含着能斩开一切的力量，也缠绕着未知的谜团。
风青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最后说道：“现在，别想那么多。
先适应这身体，学会控制力量。
从这个……嗯，灵气稀薄得像清水一样的小村子开始吧。”
陆凡没有回应。
他转而看着桌上那整齐裂成两半的粗陶碗，喉咙有些发干。
他抬起头，对上张老爹惊疑不定的目光，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那个……老丈，对不住啊，这碗……”
他下意识想去摸口袋，却只摸到粗糙的布料，这才想起自己是个身无分文的裸奔穿越者，“我、我赔您……呃，我现在啥也没有……”
他挠了挠头，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窘迫：“要不……我免费给您打工抵债？有什么力气活，您尽管吩咐？”
张老爹看着眼前这俊得不像话的后生，那诚恳的表情，实在让人生不起气来。
他咂咂嘴，挥了挥烟斗：“一个破碗，值当什么。
不过……你小子这身力气和那古怪的凝气，待在屋里也是浪费。
走吧，跟老汉出海试试，正好今天还没下网。”
出海打渔？陆凡眼睛一亮，这倒是新鲜体验。
一旁的小渔脸上更红了，小声说：“爷爷，他……他刚来，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总不能白吃白住。”
张老爹倒是实在，打量了一下陆凡那看似匀称实则隐含力量的身板，“看你也不是娇生惯养的料，走吧！”
三人出了低矮的石屋，来到海边。
简陋的码头旁，停着几条小木船，随着海浪轻轻摇晃。
海风带着更强的咸腥气扑面而来。
陆凡深吸一口气，那灵气涌入的感觉更加明显了，尤其是双臂，暖洋洋的，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
“啧，稀薄的灵气，也就够润润嗓子。”风青依慵懒的声音带着嫌弃响起，“不过，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记住，收敛点，你现在还控制不住这身体的本能。”
怎么收敛？陆凡在心里问。
“自己想。
意念控制呼吸，控制肌肉，别让身体自己嗨起来。”风青依说完便没了声息。
陆凡试着调整呼吸，努力压制那种想要尽情吸收灵气、舒展筋骨的冲动。
张老爹和小渔解开一条小船的缆绳，示意陆凡上去。
船很小，站上去晃晃悠悠。
陆凡下意识地想保持平衡，脚步一动，船身只是轻微一晃就稳住了，他自己都惊讶于这具身体出色的平衡感。
张老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没多说，拿起船桨开始划水。
小渔也坐在船头，帮忙整理网具。
小船驶离海湾，朝着泛着粼光的海面而去。
陆凡看着湛蓝的海水和远处海天一线的景象，心中那点穿越的恐慌暂时被新奇感取代。
小船在平滑如镜的海面上缓缓前行，桨橹划开碧波，发出有节奏的哗啦声。
阳光洒在碎星海上，泛起细碎的、仿佛真有星光跳跃的粼光。
张老爹熟练地将一张旧渔网撒出去，网具在空中绽开一朵不甚完美的灰云，沉入海中。
他收回手，掏出烟斗点燃，嘬了一口，烟雾混着海风的咸腥味飘散。
他看着一直好奇打量四周的陆凡，尤其是那双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的完美手臂，终于忍不住开口：
“后生仔，”张老爹吐着烟圈，“你之前问啥是凝气……老汉我琢磨着，你怕是真啥都不记得了。
咱这四象星，是修行人的世界。
这凝气，就是修行的头一步，叫凝气境。”
陆凡立刻竖起耳朵，体内的风青依似乎也“哼”了一声，带着点“这种常识还要人教”的意味。
“感应天地灵气，引气入体，在丹田里聚成个气旋儿，就是凝气境了。”
张老爹用最朴实的语言描述着，“往后，还有筑基、元丹、金丹……听说金丹境的大人物，就能踩着宝贝飞上天哩！”老汉的眼中流露出纯粹的向往，那是对他而言遥不可及的世界。
“俺们渔洼村，屁大点地方，没啥像样的功法。
老汉我啊，十六岁才模模糊糊感觉到灵气，就这么有一口没一口地呼吸、吐纳，天天出海，风吹日晒，到如今六十有三……”
他伸出粗糙得像老树皮的手，比划了一下，“也才将将摸到凝气境中期的门槛，这辈子啊，也就这样了。”
六十多年，才凝气中期？陆凡心里咯噔一下。
这修炼速度……也太慢了吧？他感觉自己好像就伸个懒腰的功夫……
“慢？那是他资质驽钝，又无引导，纯靠身体本能汲取这稀薄灵气，能到中期已是侥天之幸。”
风青依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屑响起，“你这九窍玲珑体，呼吸间吸纳的灵气，抵得上他苦熬十年。
别拿你这璞玉去比顽石。”
陆凡暗自咋舌，看来自己这“开局”不是一般的好。
张老爹不知陆凡心中波澜，只是叹了口气，目光慈爱地看向正在船头认真整理绳索的孙女小渔：“俺这把老骨头是不指望啥了。
就想着，多攒点钱，多打点鱼……等郡城桑梓学宫下次开山门收徒的时候，看能不能凑够灵石，把咱家小渔送进去。”
小渔听到这话，抬起头，脸上泛起红晕，小声争辩：“爷爷，我不去！那要好多好多灵石，我们攒不齐的……我、我就在村里陪着您！”
“傻丫头！”
张老爹瞪眼，“你比爷爷强，十六岁就能偶尔引动灵气了，虽然还没正式凝气，但这是个苗头！待在渔洼村有啥出息？
去学宫，哪怕只是当个外门弟子，学个一招半式，以后……以后也不会轻易让人欺负了去。”
老汉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往事。
陆凡看着这一老一少，看着张老爹那被海风和岁月刻满痕迹的脸上，那份对孙女最质朴的期望，心里莫名有些发酸。
在这有修真的世界，底层人的梦想，也仅仅是希望后代能有一点自保的力量，不要任人鱼肉。
“修仙长生……对有些人来说，太远了。
能安安稳稳活下去，不让亲人受欺负，可能就是他们最大的念想。”
他暗自感慨。
“弱者的思维。”风青依点评道，语气却少了几分尖锐，多了些难以察觉的复杂，“不过，保护之心，倒也不算错。
只是光靠躲和让，是护不住的。”
就在这时，渔网似乎有了动静。
张老爹赶紧掐灭烟斗，和小渔一起用力拉网。
网很沉，似乎收获不错。
老汉脸上露出喜悦，对着陆凡喊道：“后生，别愣着，搭把手！让你也尝尝咱渔洼村的力气活！”
陆凡回过神，连忙上前帮忙。
他抓住冰冷的、湿漉漉的绳索，入手沉重。
他下意识地想用力，却又记得风青依的提醒，努力收敛着，只表现出比普通壮汉稍大些的气力。
即使如此，张老爹还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哟，小子力气不小！”
渔网被拉上船，银亮的鱼儿在舱底活蹦乱跳，鳞片反射着阳光，映着小渔开心的笑脸。
陆凡看着舱里的鱼，又看看布满皱纹却带着满足笑容的张老爹，还有那双充满希冀地望着爷爷的小渔的眼睛，之前因为穿越和体内异状带来的纷乱心绪，奇异地平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