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一沉默地看着陆凡，那眼神中的混沌仿佛在推演无数可能。
陆凡那句带着调侃与傲然的“斩天”，并未掀起对方脸上的波澜，却让这片天地的“序”彻底转向了冰寒。
“剑名不错。”
李道一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碴，“可惜，天，不是你能斩的。”
话音未落，他手中突兀地多出了一柄剑。
剑长三尺七寸，样式古朴至极，通体呈暗灰色，仿佛未经雕琢的顽石，剑身甚至能看到细微的天然石纹。
没有光华，没有威压，就像一截最普通不过的山石。
但这柄剑出现的瞬间，陆凡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守护剑魂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警告！
比之前面对整个“天道剑域”时更加剧烈！
这柄石剑，带给他的威胁感，远超之前所有！
“此剑，名顽石。”
李道一轻抚剑身，如同抚摸老友，“随老夫观星坐忘九千载，未曾开锋。”
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真正锁定了陆凡，那混沌眼底，似有星芒乍现：“今日，为你出鞘。”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李道一只是简简单单地，朝着陆凡，挥出了一剑。
动作缓慢，清晰可见。
但就在石剑挥动的轨迹上，空间不再是折叠挤压，而是如同被抹布擦过的画布，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留下一条绝对的、漆黑的虚无轨迹，直指陆凡！
这一剑，不快，却仿佛超越了速度的概念，是规则的抹除！
是概念的斩杀！
陆凡瞳孔骤缩，前所未有的死亡阴影笼罩心头。
他狂吼一声，守护剑魂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烧，双臂骨骼深处的剑窍疯狂震颤，与风清依的剑道本能共鸣到极致！
“斩！”
他再次并指斩出“斩天”剑芒，透明的剑意撕裂虚空，迎向那道抹杀一切的轨迹！
嗤！
这一次，没有僵持。
透明剑芒与漆黑轨迹接触的瞬间，如同冰雪遇烈阳，竟被那“顽石”剑意从中生生剖开、湮灭！
虽然也让那漆黑轨迹黯淡、迟滞了刹那，却未能完全阻止！
陆凡身形暴退，将“千界遁”施展到极限，在原地留下无数重残影，真身融入空间缝隙，瞬间横移数千丈！
然而，那道被剖开的漆黑轨迹，如同拥有生命，竟也随之扭曲、延伸，仿佛锁定了他存在的本质，无视空间距离，如影随形！
“躲不掉！”
陆凡心头一凛，阵道窍穴神通“刹那永恒”瞬间发动！
在他身周极小范围内，时空流速骤然改变！
外界一瞬，对他而言仿佛被拉长！
借着这宝贵到极致的时间差，他看清了那道漆黑轨迹的核心，非是纯粹的毁灭，而是一种将万物“归于顽石”、“返璞归真”的恐怖剑意！
要将他的生机、灵力、乃至剑魂，都强行打回最原始、沉寂的状态！
“吼！”
陆凡眼中血丝蔓延，九窍玲珑体血金纹路爆发出刺目光芒，硬生生止住退势，双掌猛地向前一合！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响起！
他竟然用一双肉掌，险之又险地夹住了那道已然黯淡却依旧恐怖的漆黑剑意轨迹末端！
滋滋滋！
恐怖的剑意与他掌心血金纹路疯狂摩擦、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陆凡双臂剧颤，虎口迸裂，金色的血液第一次从他指缝间渗出，染红了青衫的袖口！
他挡住了，但也受伤了！
“咦？”
李道一发出一声轻噫，似乎对陆凡能徒手接下他“顽石”一剑感到些许意外，但随即，他手腕一翻，第二剑已然挥出！
这一剑，不再缓慢，而是快如惊鸿！
石剑划过一道玄奥的弧线，刹那间，陆凡只觉得上下四方，前后左右，同时出现了无数道细密的、灰色的剑气！
这些剑气不再抹除空间，而是如同亿万颗微小的顽石，构筑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死亡囚笼，带着镇压万古的意境，向他碾压而来！
正是太乙剑宗镇派绝学“剑狱”的应用！
与此同时，下方玉京城中心，四象通天塔骤然爆发出贯穿天地的青色光柱！
光柱与整个玉京城地底龙脉相连，无数巨大的符文从城市地基、浮空山、乃至虚空中浮现，瞬间交织成一条横亘天穹的巨龙虚影！
巨龙盘绕，将万丈高空这片战场彻底封锁！
一股庞大无匹的皇道威压混合着精纯的木属性生命灵气，化作无形的枷锁，层层叠加在陆凡身上！
青龙朝宗大阵，启动！
这阵法断然不是直接攻击，却让陆凡感觉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树脂之中，行动骤然迟缓！
周身流转的灵气受到极大压制，连守护剑魂的运转都出现了一丝晦涩！
这是整个青龙域天地之力对人道皇权的加持，此刻被用来镇压他一人！
“魔头！
受死！”
一声暴吼如惊雷炸响！
镇守司大都督皇雄，身披重甲，手持一柄门板般的巨斧，率领着数百名结成战阵的化神、炼虚境精锐，如同钢铁洪流，从侧翼悍然冲来！
战阵气息连成一片，化作一柄巨大的血色战斧虚影，带着撕裂一切的煞气，朝着行动受制的陆凡拦腰斩来！
更有数道阴险的攻击悄无声息地出现，一道蕴含着腐蚀神魂之力的灰暗符箓，自虚空隐现，贴向陆凡后心。
一缕几乎不可察觉的透明波纹，直刺陆凡眉心识海。
还有数点寒芒，刁钻地射向他周身！
腹背受敌！
杀局终成！
李道一的本命道剑“顽石”主攻，威能恐怖，剑意归寂。
青龙朝宗大阵压制全场，削弱迟滞。
皇雄率战阵正面强攻，气势磅礴。
还有各方高手的阴险偷袭，防不胜防！
陆凡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他青衫之上，点点金血如梅花绽放，那是硬接“顽石”剑意和躲避不及被擦伤的结果。
俊美的脸庞上第一次浮现出凝重的神色，但那双眸子里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李道一的“顽石”剑意带着万物归寂的恐怖意境碾压而至，青龙朝宗大阵的压制如深陷泥潭，皇雄的战阵冲杀煞气滔天，更有无数阴险偷袭自暗处袭来。
他青衫染金血，形势危如累卵。
“小子，撑住！”
一声清冽的喝声，不算是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响彻陆凡的灵魂深处！
是风清依！
下一刻，陆凡只觉双臂骨骼深处，那数千微尘剑窍与百川剑窍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星辰，轰然燃烧！
一股远比他自身剑意更加纯粹、更加古老、也更加决绝的剑道本源爆发开来！
他的双臂瞬间失去知觉，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被另一股无比强大的意志暂时接管。
一股睥睨天下、斩破万古的无上剑意自陆凡身上冲天而起，竟将周遭的“顽石”剑意和阵法压制都逼开一瞬！
“老石头，接我一剑！”
陆凡清喝一声，燃烧本源换来的力量让他无视了肉身的剧痛和负荷，并指如剑，向前一点。
这一剑，没有任何名堂，已超脱了招式的范畴，是风清依剑道本源的极致燃烧，是意志的具现！
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灰线，自他指尖延伸而出。
灰线过处，李道一那足以抹除空间的“顽石”剑意，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竟被从中一分为二！
灰线去势不减，无视距离，瞬间点向李道一的眉心！
李道一那古井无波的脸上首次露出骇然之色！
他感受到了这一剑中蕴含的、远超当前境界理解的毁灭剑意！
那是一种宁愿自身崩灭也要斩敌的极致疯狂！
“天道护体！”
李道一急退，同时将“顽石”剑横于身前，周身浮现无数星辰符文，构成最强防御。
“噗”
灰线点在“顽石”剑身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李道一身躯剧震，如遭重击，脸色猛地一白，一口压抑不住的鲜血自嘴角溢出。
他周身完美的天地合一意境瞬间破碎，整个人倒飞出去数千丈，才勉强稳住身形，看向陆凡的眼神充满了惊怒与难以置信。
风清依燃烧本源的一剑，竟真将这位洞墟境剑修逼退击伤！
但代价亦是惨重。
陆凡双臂软软垂下，骨骼布满裂痕，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动用分毫。
风清依的气息也彻底沉寂下去，陷入深度沉睡。
“就是现在！
阵，起！”
几乎在风清依爆发的同时，陆凡脑海中响起墨璇玑冷静到极致的声音。
他双眼一阵刺痛，仿佛有无数复杂的阵纹在眼底生生灭灭。
墨璇玑正在以双眼为阵基，以自身阵道本源为引，强行推演、对抗笼罩天地的“青龙朝宗大阵”！
“左三，坎位，灵气节点薄弱，以逆流阵纹冲击！”
“上方，离火位，龙脉交汇处，用截断符文干扰！”
墨璇玑的声音快速指引，陆凡下意识地调动体内灵力，依照指引，脚下步伐玄奥踏出，每一步都在虚空中留下一个短暂闪烁的符文。
这些符文彼此勾连，竟在刹那间形成了一个与庞大青龙朝宗大阵局部抗衡的逆反力场！
虽然这力场范围极小，只笼罩陆凡周身十丈，且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但却让那股如山岳般的阵法压制骤然一轻！
“噗……”
陆凡闷哼一声，双眼流下两行血泪，视线变得模糊。
墨璇玑为了争取这片刻的喘息之机，损耗极大。
“别发呆！
走！”
白浅语那跳脱却带着急切的声音响起。
陆凡只觉双腿一颤，一股撕裂般的痛楚从腿部经脉传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刀片在切割。
但他整个人却化作了一道近乎透明的虚影！
是白浅语在极限压榨双腿的潜能！
嗖！
嗖！
嗖！
在阵法压制稍减的瞬间，白浅语操控着陆凡的双腿，施展出超越极限的遁法。
不再是简单的直线冲刺，而是在间不容发的空隙中穿梭。
皇雄那巨大的血色战斧虚影擦着衣角掠过，带起的罡风将陆凡的青衫撕开一道口子。
那道腐蚀神魂的灰暗符箓，在几乎贴上后心的瞬间，被一个诡异的折射步法避开。
刺向眉心的透明波纹，被险之又险地侧头躲过，带走了几缕发丝。
每一次闪避，都精准到毫厘，也痛苦到极致。
陆凡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腿部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咔嚓”声，钻心的疼痛如同潮水般涌来，腿部肌肤表面渗出细密的血珠，将裤管染红。
三位至尊的联动，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以风清依燃烧本源、陆凡双臂重创为代价，击退最强之敌李道一。
以墨璇玑损耗阵道本源、陆凡双目受创为代价，短暂抗衡青龙朝宗大阵。
以白浅语极限压榨、陆凡双腿近乎报废为代价，于绝境中寻得一线生机，避开了必杀之局。
陆凡此刻状态凄惨无比，双臂软垂，双眼溢血，双腿如同灌了铅又布满裂痕，浑身气息起伏不定，金色的血液染红了青衫。
但他依旧悬于高空，胸膛起伏，喘息粗重，那双暂时模糊的眼睛，却透过血污，死死盯向前方。
三位至尊的联动爆发，为他争得了喘息之机，却也让他付出了惨重代价。
风清依沉寂，墨璇玑本源受损，白浅语力量透支，他自身更是伤及根本，九窍玲珑体遍布裂痕，金色的血液几乎染透了青衫。
下方玉京城，无数修士屏息凝神，望着空中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心情复杂。
有恐惧，有震撼，也有一种见证传奇陨落的诡异兴奋。
太乙剑宗老祖李道一被那惊世一剑逼退受伤，已然让所有人胆寒，但此刻，这天魔似乎也终于到了强弩之末。
“陛下……”
内阁首辅张知白看向皇城深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镇守司大都督皇雄稳住被剑气余波震得气血翻腾的身形，狞笑着看向高空，只待皇帝一声令下，便要将这魔头碎尸万段。
长公主轩辕静璇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四象通天塔附近，玄鳞卫的力量暗中调动，封锁了所有可能遁走的虚空。
就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与期待中。
四象通天塔顶，那贯穿天地的青色光柱骤然收束，无尽符文如同百川归海，汇聚于塔尖一点。
下一刻，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塔尖之上。
头戴平天冠，身着九龙袍，面容威严，眼神深邃如渊，正是青龙皇朝当代皇帝，轩辕元宇！
他没有看下方万千子民，也没有看受伤的李道一，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金光，瞬间跨越虚空，牢牢锁定了高空中的陆凡。
那目光中，没有愤怒，没有轻蔑，只有一种俯瞰蝼蚁、执掌生死的绝对冷漠，以及一丝……对潜在威胁必须彻底抹除的决绝。
“魔孽，祸乱玉京，当诛。”
轩辕元宇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天宪，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带着不容置疑的皇道威严。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掌心之中，一枚方寸大小、色呈玄黄、雕刻着盘龙纽的玉玺凭空出现。
玉玺出现的瞬间，整个玉京平原的地脉龙气都为之共鸣，发出低沉的龙吟。
与此同时，他脚下的四象通天塔微微震颤，一股浩瀚如星海的世界之力被引动，化作肉眼可见的青色洪流，注入那玉玺之中。
玉玺光芒大盛，仿佛化作了一轮玄黄色的太阳，照耀天地。
轩辕元宇并指如笔，以那玉玺为基，引动皇朝气运与一界之力，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没有浩大声势，没有绚烂光华。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小如发丝、却蕴含着整个青龙皇朝意志与玉京平原部分世界之力的暗金色细线，如同裁切天地的法则之刃，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出现在陆凡身前！
这一击，超越了李道一的“顽石”剑意，它不是抹除，而是“审判”！是集皇权、地脉、界力于一体的至高裁决！
代表着此方天地对陆凡这个“异数”的最终否定！
陆凡瞳孔猛缩，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重！
他想要动，但重伤的身体和依旧存在的阵法余威让他动作慢了半分。
他想要催动剑魂，但双臂剑骨已碎，剑意滞涩。
他想要施展遁法，但双腿如同断裂，神行至尊的力量也已耗尽！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暗金细线，带着裁决一切的意志，点向自己的眉心！
“不！”
意识深处，似乎响起了墨璇玑和神行至尊不甘的嘶鸣，但她们的力量也已枯竭。
避无可避！
挡无可挡！
“噗嗤！”
一声轻响，如同利刃穿透败革。
暗金细线精准地命中了陆凡的眉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陆凡的身体剧烈一震，周身原本就黯淡的血金纹路瞬间熄灭。
他眼中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急速消散。
那股支撑着他鏖战至今的桀骜与守护执念，仿佛被这一击彻底打散。
他就像一只被射落的孤雁，带着一蓬凄艳的金色血雨，从万丈高空，无力地向着玉京城外的大地坠落。
速度越来越快，划过天空，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色轨迹。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大地心脏都被砸碎的巨响传来。
玉京城外，那片被称为“皇圃”的灵药沃土之上，一个直径超过千丈、深不见底的巨坑骤然出现！
烟尘混合着破碎的灵植和泥土，如同蘑菇云般冲天而起，高达数千丈，遮天蔽日！
强烈的冲击波呈环形扩散，将方圆数十里的地面都削低了三尺！
连玉京城那坚固的城墙都剧烈摇晃，阵法光幕明灭不定。
天地间，一片死寂。
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那巨大的撞击声吞噬了。
高空中的轩辕元宇，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玉玺，身影缓缓融入四象通天塔的光辉中，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道一远远望着那烟尘冲天的巨坑，混沌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转身，一步踏出，消失在虚空中。
皇雄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畅快的大笑：“哈哈哈！
陛下神威！
这魔头终于伏诛！”
下方的玉京城，在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劫后余生的庆幸，对皇权力量的敬畏，交织在一起。
所有人都认为，那个不可一世、连伤洞墟境强者的域外天魔陆凡，在皇帝陛下携一界之力的至强一击下，已然神魂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