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的“红巷公寓观察记录”已经写了满满三页。他把文档设了加密,每次打开时指尖都带着细微的颤抖——这些文字像是在记录一场缓慢推进的噩梦,而他既是记录者,也是梦中人。
清晨七点,他被走廊里的扫地声惊醒。那声音很特别,不是扫帚摩擦地面的沙沙声,而是拖把拖过潮湿地板的“哗啦”声,带着一种黏腻的滞涩感。他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到一个穿蓝色工装的女人正在拖地,拖把杆上缠着暗红色的布条,拖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深色的水痕,很快又被蒸发成浅褐色的印记。
女人的动作机械得像个木偶,低着头,长发遮住了脸。杜明看着她从走廊这头拖到那头,在302门口停顿了两秒,然后继续往前,直到消失在楼梯口。
他在记录里写下:【7:00 出现拖地女人,工具疑似沾染不明液体,对302室有短暂停留。】
吃过早饭,他决定再试试和204的男人交流。敲了三次门,门才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男人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从缝里探出来,警惕地打量着他:“有事?”
“我想问问,那个拖地的女人……”
男人的脸瞬间绷紧了,飞快地摇头:“别问。”他的目光扫过杜明身后的走廊,突然压低声音,“别在周三下午用卫生间的镜子,那时候它会‘照不全’。”
说完,门“砰”地关上了,留下杜明愣在原地。又是一条新规则,而且和镜子有关。他摸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新增一条,指尖因为兴奋和恐惧微微发颤——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正在拼凑出公寓更恐怖的轮廓。
周三很快到来。杜明特意避开了下午的卫生间,直到傍晚才敢进去。洗手池上方的镜子蒙着层水汽,他伸手想擦,却在镜面模糊的反光里看到了奇怪的东西——镜中的自己脖子上多了一道深色的勒痕,而现实中他的脖颈光滑如初。
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在门框上。镜子里的勒痕越来越清晰,像是有双无形的手正慢慢收紧。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卫生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心脏狂跳不止。
【周三16:30 验证卫生间镜子禁忌,镜中出现非本人伤痕,存在攻击性。】他在记录里写下这句话时,笔尖划破了纸页。
这些天,他开始刻意观察其他住户。二楼的高壮男人总是在傍晚拖着麻袋出门,麻袋的重量似乎一次比一次沉,楼道里的深色痕迹也越来越频繁。杜明曾在凌晨三点透过猫眼看到过他——男人站在走廊中央,背对着他,手里拿着把沾着红锈的斧头,对着空气挥舞,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砍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而值班室的老头,除了敲桌子,似乎从不出门。杜明有次故意在凌晨十二点半下楼,想看看“正门认错人”是怎么回事。他站在楼梯拐角,看到老头抬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露出那个僵硬的笑容,用沙哑的声音说:“回来了?307的,今天晚了三分钟。”
可整栋公寓根本没有307室。三楼走廊到306就截止了,尽头只有那扇永远该关着的窗。
更让他不安的是,那个穿红裙的女人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是在红巷口站着,有时会在公寓楼下徘徊,每次看到杜明,都会露出那种僵硬的笑容,问同样的话:“看到我的猫了吗?”
杜明试过不理她,也试过绕路走,但她总能精准地出现在他面前。有一次他被逼到墙角,女人的脸离他只有半尺,他闻到她头发里有股福尔马林的味道,而她的眼睛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身影,而是一扇敞开的窗户——三楼尽头那扇本该紧闭的窗。
“它就在里面,”女人突然指着他的身后,声音发飘,“它想出来玩。”
杜明猛地回头,身后只有斑驳的砖墙。再转回来时,女人已经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片暗红色的水渍,像极了拖地女人留下的痕迹。
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盯着天花板,听着楼道里的动静。有天深夜,他听到302室的门锁自己转动了半圈,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他握紧枕边的水果刀,看着门缝里渗进的微光一点点变暗,最后彻底消失。
第二天早上,他发现门锁上多了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
【凌晨2:17 门锁自动转动,出现新划痕,疑似有“东西”尝试进入。】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但他却迟迟没有搬走。一方面是中介那句“不是你想搬就能搬”的警告,另一方面,一种病态的好奇心攫住了他——他想知道这些规则的尽头是什么,想知道这栋公寓到底吞噬了多少人,又藏着多少秘密。
他开始尝试在规则的边缘试探。比如,在声控灯闪烁三次时,他没有立刻停下,而是加快脚步冲了过去。那一瞬间,他听到身后传来无数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墙壁里钻了出来,紧紧跟在他身后。他不敢回头,直到冲进302室锁上门,那些声音才消失。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冰凉刺骨。
【声控灯闪烁时违反规则,会触发未知“跟随者”,具有极强压迫感。】
他还试过在10点后照镜子超过10秒。镜中的自己先是对着他微笑,然后慢慢歪过头,脖颈以一种违背生理常识的角度转了180度,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后背。杜明吓得摔碎了镜子,碎片里的无数个“自己”都在朝他冷笑。
【验证规则第六条,镜中存在独立意识,具有扭曲特征。】
这些试探让他越来越接近崩溃,但也让他摸清了一些规律:规则并非绝对不可违,但每次违反都会触发更危险的状况;公寓里的“东西”似乎有固定的活动时间;而那些住户,像是在用沉默和顺从换取苟活的机会。
周五下午,204的男人突然敲响了他的门。这次男人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嘴唇哆嗦着,手里攥着张揉皱的纸。
“它要来了,”男人把纸塞进杜明手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到月末最后三天,‘清理日’会来。这是我藏的……以前的人留下的。”
杜明展开纸,上面是用圆珠笔写的潦草字迹,像是临死前的记录:
【清理日规则补充:
1. 三天内不要开门,无论听到谁的声音,包括住户。
2. 用红色的东西挡住所有镜子,红色能让“它”暂时看不见。
3. 不要让房间里有任何钟表,“它”会跟着时间走。
4. 听到敲门声从里面传来时,立刻躲进衣柜,捂住耳朵,数到一百再出来。
5. 活下来。】
纸上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是个倒过来的问号,旁边写着“值班室老头手里有红色的东西”。
男人没等杜明发问,就踉跄着跑回了204。杜明捏着纸,手心全是汗。今天是28号,离月末还有三天。
他立刻冲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楼下,穿红裙的女人正站在值班室门口,仰着头朝三楼看,嘴角的笑容咧得极大,露出了牙龈。而值班室的老头,依旧在敲桌子,只是今天他的手指敲得飞快,笃笃笃,笃笃笃,像是在发出某种警告。
杜明的目光落在老头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个红色的袖章,边角已经磨得发白,在深蓝色的中山装上格外刺眼。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桌前,打开了“红巷公寓观察记录”。这次他没有记录新发现,而是在文档末尾写下:
【月末清理日,危险等级未知。现有信息:红色物品、躲避地点、时间禁忌。目标:活过三天。】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楼道里的声控灯不知怎么失灵了,一片漆黑。隐约有猫叫声从远处传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凄厉,像是在哭嚎。
杜明站起身,开始用床单堵住门缝,把所有能找到的红色东西——一件红衬衫、半支红墨水、甚至是那个缺角玻璃杯上的暗红色痕迹——都收集起来,准备挡在镜子前。
他知道,这次的考验,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危险。而他对红巷公寓的了解,或许才刚刚触碰到最核心的恐怖。
敲门声突然响起,笃,笃笃,和以往一样的节奏。但这次,杜明清晰地听到,那声音不是来自门外,而是……来自卧室的衣柜里。
他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猛地转头看向衣柜。柜门紧闭着,却在门板上投下一个晃动的影子,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往外推。
数到一百……他想起那张补充规则上的话,握紧了手里的红衬衫,一步步朝衣柜走去。
衣柜门板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隐约能看出是个人形,正对着他缓缓弯腰,像是在鞠躬。
杜明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柜门把手,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深入了解的代价,就是必须直面这栋公寓最狰狞的面目。而他,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