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虚影消散后的余韵尚未褪尽,崔浩仍在与人商议着。
我伫立在江边摆放的书案前,指尖轻触那微凉的砚台,松烟墨的清香裹挟着江风,悠悠沁入鼻腔。
身旁的高士也留意到了崔浩那边的情形,他轻声提醒道:“这家伙肯定在盘算着坏主意,你可得多加小心。”
果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崔浩猛然转身,袖口扫过案上的青瓷笔洗,水渍溅落一地。
“李白,第一场不过是你运气好!” 他的声音中带着刻意压抑的怒意,下颌线紧绷,“敢不敢再比一局?
这次以‘剑’为题!”
我挑了挑眉,看向他问道:“剑有多种写法,你是要比剑器、剑意,还是剑心?”
这话正好戳中了他的痛处,让他选择,他肯定会选与他准备好的诗对应的试题。
崔浩面色涨红,却又强作镇定道:“此次比拼文气凝剑!谁的诗能化出最为凌厉的剑影,谁便获胜!”
他身旁的灰衣人悄然颔首,指尖隐晦地划过腰间的黑色锦囊,那动作活脱脱像是一言不合就要撒石灰粉,令我心中警铃大作。
“好,那就比文气凝剑。”
我提起狼毫,笔锋在宣纸上轻点,“但输了可别再找借口。”
高士在身后憋笑出声:“就是,输了就得认,别学那煮熟的鸭子,输了还嘴硬!”
这话逗得围观的寒门学子哄笑起来,崔浩的脸更黑了。
我攥紧笔杆,丹田处的文气开始流转,青莲玉佩在衣襟内微微发烫。
崔浩抢先落笔,狼毫在宣纸上急走如飞,墨痕如蛇般扭曲。
他的诗句刚落,指尖便迸出暗紫色文气:“三尺青锋映寒潭,斩尽蝼蚁与尘寰。”
话音未落,一道细弱的剑影从诗卷中升起,剑身泛着诡异的紫光。
“这也叫剑影?” 高士忍不住吐槽,“怕不是绣针变的?” 寒门学子们跟着哄笑。
崔浩的额角青筋直跳,厉声喝道:“急什么!还没完成!”
他又补了两句 “今朝凭此斩宵小,明日登堂拜将坛”,剑影才勉强粗壮了些,却依旧透着虚浮。
轮到我了。
江风突然变大,吹得宣纸猎猎作响。
我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终南山,想起那个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李白,想起当年游历的日子,在华山之巅见云海翻涌,在剑阁栈道听松涛阵阵,那些关于剑的记忆瞬间涌遍全身。
笔尖落下,墨迹淋漓:
“洞庭白波木叶稀,燕鸿始入吴云飞。
吴云寒,燕鸿苦。
风号沙宿潇湘浦,节士悲秋泪如雨。
白日当天心,照之可以事明主。
壮士愤,雄风生。
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
《临江王节士歌》的最后一个字刚写完,宣纸上突然爆发出银白色的光。
丹田处的文气如火山喷发,顺着手臂注入笔锋,一道丈许长的剑影从诗卷中跃出,剑身流转着月光般的清辉,“嗡” 的一声震得江面上的薄冰纷纷碎裂。
“好个‘安得倚天剑’!” 人群中有人喝彩。
剑影在空中盘旋一周,带着 “呼呼” 的破空声,径直朝崔浩那边飞去。
崔浩脸色骤变,慌忙催动文气想要阻拦,可他的暗紫色剑影刚触到银白色剑影,就像枯枝遇烈火般瞬间消融。
“咔嚓!” 清脆的裂响划破长空。
崔浩的诗卷被斩断,断口平整如削,被斩成两半的试卷落在地上。
他僵在原地,双手微微颤抖,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看着剑影斩断崔浩的诗卷,突然有种失望的感觉。
小心翼翼的应对,结果摧枯拉朽的胜利。
高兴是高兴,就是对手太弱拉低了期待值。
我收笔而立,江风掀起我的衣袍,心中满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不可能…… 你一定耍了诈!” 崔浩突然嘶吼起来,像输红了眼的赌徒。
他猛地抬手,朝那三个灰衣人使了个眼色。
我心中一紧,正想戒备,就见灰衣人同时扯开腰间锦囊,三股墨黑色的雾气从中涌出,带着腥臭的气息,像三条毒蛇般朝我扑来。
“小心!” 岑掺大喊着冲过来,却被墨瘴的气浪弹开。
那雾气落地处,连石头都被腐蚀出细密的小孔,发出 “滋滋” 的声响。
我立刻催动文气形成屏障,可墨瘴却像有生命般,顺着文气的缝隙往里钻,胸口顿时传来一阵窒息般的闷痛。
“那是墨瘴!专噬文气!”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人群中的素衣道姑快步走来,拂尘一摆,青白色的光晕将墨瘴逼退三尺。
她瞪着一双清澈的眸子:“崔家竟用这种阴毒手段,也配称文人?”
看着从人群中走出的鱼玄机,他又一次相助于我。
被暗算的愤怒与绝境中有人相助的温暖交织在一起,像你被人背后使绊子时,突然有同事站出来为你说话。
我攥紧拳头,文气在体内躁动,却被墨瘴死死压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小道士,你敢坏我崔家的事!” 崔浩又惊又怒,“给我放!把他的文气彻底废了!”
灰衣人加大了输送墨瘴的力度,黑雾越来越浓,连夕阳都被遮蔽,江面上泛起诡异的黑色涟漪。
鱼玄机站到我身旁,拂尘上的银丝无风自动:“我道家有‘测气术’,早看出你们锦囊有异。”
她指尖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随着口诀,她周身泛起淡淡的青光,“这墨瘴需用至纯之气破解。”
我抬头望去,不知何时,夕阳西下,天空中的月亮与夕阳同时处于天空中,只是阳光掩盖了月亮的光华。
墨瘴的腥臭越来越浓,我咬紧牙关,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开始吟诵刚刚看见月亮之后。
在心中酝酿的诗句:“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把酒问月》的诗句刚出口,天空中的月亮突然洒下大片清辉月华,像一张巨大的屏幕,将墨瘴笼罩其中。
墨瘴遇到月华,立刻消融,黑色的雾气开始消退,我趁机加大文气输出,丹田处的青莲玉佩光芒大盛,与月华遥相呼应。
鱼玄机见状,立刻踏罡步斗,拂尘在地上画出一个太极图案:“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青光顺着她的脚步流转,在我脚下形成一个圆形阵法,正是道家 “清心阵”。
阵法运转间,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脚底涌入体内。
月华与清心阵合力破瘴的瞬间,那种 “绝境逢生” 的激动,就像生死存亡之际,危机忽然之间就解除了。
我望着空中消散的墨瘴,心中满是对鱼玄机的感激,更对崔家的阴毒恨之入骨。
“不!我的墨瘴!” 崔浩疯狂地大喊,想要亲自冲过来,却被高士一脚绊倒。
“输了就输了,还玩阴的,要不要脸?” 高士按着他的后背,让他动弹不得。
围观的人纷纷指责,崔家子弟一个个低着头。
墨瘴彻底消散,夕阳重新洒满江面,清心阵的青光也渐渐隐去。
鱼玄机收起拂尘,对我微微颔首:“李公子文气纯厚。”
我拱手道谢:“多谢玄机姑娘相助,否则我今日必遭暗算。”
她轻笑一声,转身隐入人群,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檀香。
这时,一道紫色官袍的身影从水榭中走出。
上官婉手持玉牌,声音清亮如钟:“崔浩两次对决皆败,且暗放墨瘴害人,按约定,应将《兰亭序》摹本交予李白,并承认舞弊之罪!”
她的凤钗泛着金光,文气扫过全场,无人敢有异议。
崔明不甘心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狠狠摔在书案上:“拿去吧!不过是个摹本!”
我打开锦盒,里面的《兰亭序》摹本字迹飘逸,墨色如新,右上角还有 “冯承素摹” 的小字。
指尖抚过泛黄的宣纸,能清晰地感受到前人的笔墨神韵。
拿到战利品的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愤怒、紧张都化作了释然。
像是历经波折终于拿到心仪的证书,那种 “守得云开见月明” 的感动,让我眼眶微微发热。
我合上锦盒,对上官婉拱手:“谢大人主持公道。”
上官婉点点头,目光扫过崔浩:“至于你,需即刻前往文庙忏悔。”
崔浩瘫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崔家子弟扶着他,灰溜溜地离开了曲江畔,身后传来一片鄙夷的议论声。
“太白兄,太棒了!” 高士冲过来,一把抱住我,“我们赢了!还拿到了《兰亭序》摹本!”
岑掺跟在高士身后笑得合不拢嘴:“走!回文社!我请客,不醉不归!”
寒门学子们簇拥着我们,欢呼声响彻曲江畔。
夕阳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
我抱着锦盒,走在人群中间,青莲玉佩在衣襟内温热。
高士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岑掺滔滔不绝地讲着刚才的对决,空气中满是欢快的气息。
回到文社时,提前回来的社友们早已备好了宴席。
桌上的胡饼冒着热气,炖菜的香气弥漫在院子里,劣质的酒倒在粗瓷碗中,泛起细密的泡沫。
王夫子端着酒碗,激动得手都在抖:“太白,你为我们寒门学子争了口气!这碗酒,我敬你!”
我接过酒碗,与众人一一碰杯:“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大家的支持,让我有底气走到现在。”
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醇厚,暖流向四肢百骸散去。
高士抓起一块胡饼,塞到我嘴里:“快吃!都饿坏了吧?这饼我特意让店家多加了芝麻!”
夜色渐浓,文社的灯笼亮了起来,映着一张张笑脸。
我靠在门框上,望着院子里喧闹的人群,手中的锦盒温热。
今日的胜利,不仅是一场诗会的输赢,更是风骨对权欲的胜利。
月光爬上墙头,洒在《兰亭序》摹本的锦盒上,泛着淡淡的光晕。
我轻轻摩挲着锦盒,心中一片澄澈。
这场曲江诗会的风波,终于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