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城的汗庭大帐内,兽皮燃烧的浓烟在穹顶盘旋,沉闷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察罕大汗一脸阴沉的端坐在熊皮宝座上,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十数位部落首领,低沉的嗓音像淬了冰:“短短一个月,七八个部落接连遭袭,牛羊被抢、马匹被夺,军士死伤逾千,可你们谁能告诉我,这支队伍究竟来自何方?”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各部落首领垂首敛目,有的攥紧了腰间的马鞭,有的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面,无人敢接话。大帐外的风声呜咽,像是在呼应这份压抑,帐内只听得见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片刻后,副将苏和猛地起身,铁甲碰撞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他身形魁梧,单膝跪地抱拳道:“大汗息怒!末将半月前曾率部与这群贼寇交手,他们绝非天朝军队!”他抬眼看向察罕,语气凝重,“这群人身手矫健、骑术精湛,手中的武器锋利无比,冲锋时速度快如闪电,且从不恋战,得手后即刻撤离,绝不会对同一部落发动第二次奇袭。他们出没毫无规律,白日黑夜皆有可能动手,各部分散驻守,实在防不胜防!依末将之见,唯有让各部落暂时合拢,集中兵力,方能与之一战!”
苏和的话音刚落,帐内便响起一阵低低的附和声。科尔沁部落首领巴特捋了捋胸前的长须,起身说道:“大汗,苏和将军所言极是!我等应即刻收拢部众,在金沙城附近扎营联防。同时恳请大汗请萨满大祭司设坛祈福,占卜出血魔军的藏身之地,届时各部联军齐出,定能将这群恶魔斩尽杀绝,还大漠一片安宁!”
“我不同意!”话音未落,察哈部落首领库勒便猛地站起身,腰间的铜饰叮当作响。他面色涨红,目光带着怀疑扫过众人:“大汗,这支队伍训练有素、来去无踪,定是对我大漠各部的布防与地形了如指掌!依我看,说不定是某些部落假意遭袭,实则暗中勾结外敌,或是干脆自导自演,图谋不轨!”
说到最后,他猛地转头,眼神凶狠地盯住金吉部落首领阿齐格:“这么多部落都遭了难,为何偏偏你的部落安然无恙?前几日我还听闻,你暗中从西域购了一批上好的战马,这难道只是巧合?”
“库勒你血口喷人!”阿齐格勃然大怒,猛地拍案而起,腰间的弯刀险些出鞘,“我部落地处东部边缘,尚未遭袭纯属侥幸!购战马是为了加强防卫,你竟敢污蔑我勾结外敌?今日不与你辩个明白,我阿齐格就不姓金吉!”
说着,二人便要冲上前扭打在一起,周围的部落首领连忙起身劝阻,有的拉着阿齐格的胳膊,有的按住库勒的肩膀,大帐内顿时乱作一团,争吵声、劝架声混杂在一起,盖过了帐外的风声。
“够了!”察罕猛地一拍宝座扶手,熊皮的纹路被震得簌簌作响。他怒目圆睁,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窝里反!外敌当前,你们不想着联手御敌,反倒互相猜忌攻讦,难道要等血魔军打到汗庭来,你们才肯罢休?!”
这一声怒吼如同惊雷,帐内瞬间安静下来。阿齐格和库勒悻悻地松开手,低着头退回自己的位置,其他首领也纷纷坐好,不敢再出声。
察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沉声道:“就按苏和将军所言,即日起,各部落立刻收拢部众,全部迁移至金沙城周边扎营,加强联防戒备。我会即刻派人去请萨满大祭司,三日后设坛占卜血魔军的去向。一旦得到消息,各部联军便一同出动,务必将这群恶魔诛杀殆尽,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一切听大汗号令!”众部落首领齐齐起身,单膝跪地行礼,声音整齐划一。
察罕摆了摆手,疲惫地靠在宝座上:“都退下吧,务必尽快落实此事,不得有误。”
众首领躬身退出大帐,帐门被侍卫缓缓合上,沉闷的气息再次笼罩下来。察罕望着帐顶悬挂的兽骨图腾,眉头紧锁,手中的绿松石刀柄被攥得微微发烫——血魔军一日不除,大漠便一日不得安宁,这场硬仗,看来是避无可避了。
此时的金沙城城门口的卫兵比半月前多了一倍,玄铁打造的长枪斜指地面,枪尖映着日光,在黄沙上投下密密麻麻的冷影。
贾环拢了拢袖口,南越龙云商会标志性的青绸镶金边纹样在风中微动,目光扫过城墙上新增的箭楼,眉头微蹙对着身旁同样商会打扮的高锋说道:“这金沙城的戒备,比咱们出发时听闻的还要严上几分。”
高锋颔首,声音压得略低:“沿途看到的商队和行人少了许多,看来这鞑靼人要有大动作。”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二人来到一家挂着“漠北茶肆”木牌的小店。贾环抬眼望去,店里稀稀落落地坐着几桌客人,便拉了拉高锋的衣袖:“先歇歇脚吧,正好打探一下消息。”
二人掀开门帘走进店内,伙计连忙迎上来,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笑道:“两位客官,要些什么?咱们这儿的咸奶茶配奶果子,可是大漠一绝!”
“来一壶奶茶,两碟奶果子,再要一盘烤羊腿。”二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邻桌——那桌坐着三个人,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汉子正捧着茶碗猛灌,对面的中年人眉头紧锁,还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手里的筷子在碟子里拨弄着,心不在焉。
茶很快端了上来,贾环刚拿起一块奶果子,就听见邻桌的中年人突然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忌惮:“你们听说了没有?最近大漠里出了一支可怕的军队!到处烧杀抢掠,西边的乌兰部落、东边的察哈部落,都被他们袭扰了!”
这话一出,贾环捏着奶果子的手顿了顿,高锋也悄悄放下了茶碗,耳尖微微竖起。
邻桌的大胡子汉子立刻接话,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我怎么没听说!前几天我表兄从那边过来,说他亲眼看见那支军队的影子——他们穿的盔甲像是被鲜血染透了,红得发黑,脸上都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手里拿的不是刀枪,是像镰刀一样的兵器,寒光闪闪的!”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镰刀的形状,“听说他们见人就杀,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一个都不留!见过他们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就算是找到的尸体,也没一个完整的,好多都没了头!”
“这么吓人?”年轻人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筷子“当啷”一声掉在桌上,“那咱们大汗就不管吗?金沙城现在戒备这么严,难道就是因为他们?”
中年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管?怎么管?我听部落里的老人说,这支队伍根本就不是活人,是从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专门回来复仇的,外面现在都叫他们‘血魔军’!”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他们杀人从来不分时候,有时天不亮,趁着部落里的人还没醒,就闯进去;有时半夜里,踩着月光就来了;甚至有人说,前几天有个部落首领正在用午饭,一把镰刀突然从背后劈过来,‘唰’的一下,脑袋就掉了……”
三人越说越投入,语气里的恐惧也越来越重,连店里的伙计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竖着耳朵听着,脸色发白。
贾环眉头拧成了一个结,这说的不就是他的“火麒军”嘛,怎么成了“血魔军”了。他抬眼看向高锋,飞快地递了个眼色。
高锋会意,放下手里的茶碗,整理了一下衣襟,缓步走到邻桌旁,脸上堆着和气的笑容:“几位兄弟,打扰了。我是南边来做生意的,刚才听你们说‘血魔军’,心里实在好奇,这队伍真的有这么吓人吗?”
大胡子见他穿着体面,说话也客气,便放下戒心,热情地招手:“兄弟你是才来的吧?难怪不知道!最近这大漠里,就没有比‘血魔军’更吓人的事了!”他指了指对面的中年人,“他是从东边来的,知道的比我还多!”
中年人喝了口奶茶,缓了缓语气:“也不是我们故意夸大,实在是这‘血魔军’太邪门了。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听说大汗已经请了萨满大祭司,正在草原上设坛占卜,想找出‘血魔军’的藏身之处。一旦找到了,就会联合周边的十几个部落,一起围剿这群恶魔!”
高锋眼睛微微一亮,顺势坐下,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对着店里的伙计喊道:“伙计,来二斤酱牛肉,一壶新煮的奶茶,再加两盘奶果子,都算在我账上!”他转头对着三人笑道,“我们兄弟俩做的是小本生意,这次初来金沙城,本想走条近路去南边送货,可现在这情况,实在不敢乱走。几位大哥常年在大漠里跑,能不能给指条安全点的路?若是能成,日后再见面,我再请几位喝好酒!”
三人见他如此大方,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大胡子拿起一块奶果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兄弟你够意思!不瞒你说,现在大漠里的大路,不管是东边的黑沙路,还是西边的月牙泉路,都有各部落的军队把守,盘查得严严实实,连商队的货物都要翻三遍,想夹带点私货根本不可能。”
中年人接口道:“不过以前南边有一条小路,从金沙城往南走,绕过红石山,再穿过一片胡杨林,就能到边界,那条路以前是驼户们常走的,人少,也没人管。就是这几年连年征战,路上的驿站都荒废了,杂草长得比人还高,而且听说那片胡杨林里,最近常有狼群出没。”
“若是不怕遇到狼群,也不怕撞上‘血魔军’,你们倒可以去碰碰运气。”年轻人补充道,“不过走那条路得赶早,最好天一亮就出发,赶在天黑前走出胡杨林,不然夜里在林子里,可是真的危险。”
高锋连忙拱手道谢:“多谢几位大哥指点,这份情我们兄弟俩记在心里了!东西来了,你们慢用,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他转身回到贾环身边,对着贾环递了个眼神,贾环立刻起身,从怀里摸出银子递给伙计结了账。
二人走出茶馆,贾环说道:“找几个兄弟去探探路,若是真的,可就是天助我也,此战必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