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外的晨光刚漫过青灰色的城墙，左领军卫的两千骑兵已列好整齐的队伍，玄色铠甲在朝阳下泛着冷冽的光，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整齐的 “哒哒” 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麻。裴安披着一件月白色的披风，被亲兵小心翼翼地扶上马车 —— 小腹的伤口虽未完全愈合，但已能勉强行动，只是不能剧烈动弹。
“将军，马车里已经铺了厚厚的毯子，还备了靠垫，您要是觉得不舒服，就跟奴婢说。” 绿萼提着一个食盒，紧随其后钻进马车，小小的车厢被她收拾得温馨整洁：靠窗的位置铺着软垫，案几上摆着刚温好的羊奶和几碟精致的点心，角落的暖炉里燃着银丝炭，冒着淡淡的青烟，煮着清新的茶水。
裴安靠在软垫上，掀开马车窗帘，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 —— 初夏的朔州郊外，麦田已泛起淡淡的金黄，微风拂过，麦浪翻滚，像一片金色的海洋；远处的河流泛着粼粼波光，岸边的垂柳垂下万千枝条，偶尔能看到孩童在河边嬉戏，笑声顺着风飘进车厢，带着几分烟火气的暖意。
“没想到初夏的朔州，竟这么好看。” 裴安轻声感叹，之前来的时候只顾着赶路和备战，从未好好欣赏过沿途的景色，如今受伤返程，倒有了几分闲情逸致。
绿萼递过一杯温热的羊奶，声音温柔：“将军若是喜欢，等您伤好了，奴婢陪您再来看看。这里的百姓说，再过一个月，麦田就该收割了，到时候整片田野都是金黄色的，比现在还要好看。”
裴安接过羊奶，看着绿萼泛红的脸颊，忍不住笑了笑：“好啊，到时候若是有机会，咱们就再来。” 他知道自己这话带着几分敷衍 —— 他是长安的渭南伯，左领军卫的将军，日后怕是很少有机会再来朔州。可看着绿萼期待的眼神，他实在不忍心说出实话。
绿萼却当了真，眼里瞬间亮了起来，赶紧拿起一块桂花糕递过去：“将军尝尝这个，这是昨日驿馆的姑姑教奴婢做的，您看看好不好吃。”
裴安咬了一口，甜而不腻的桂花香气在口中散开，带着几分软糯的口感，比长安城里的点心还要好吃。“好吃，比宫里的点心还好吃。” 他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绿萼的脸更红了，低下头，手指轻轻绞着衣角，小声说：“将军喜欢就好，奴婢以后天天做给您吃。” 车厢里的气氛渐渐变得温馨，裴安暂时忘却了朔州遇刺的惊险，也忘了房遗爱带来的仇恨，更忘了长安城里还在等着他的云儿、夏荷和月儿，只沉浸在这片刻的安逸与温柔中。
而此时的长安，高阳公主府的门前，却弥漫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小沙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站在府门外，神色有些局促地对门房说：“烦请公公通报一声，小僧是慈恩寺的，奉辩机大师之命，给高阳公主送请帖，大师说得了一首绝佳的诗作，想请公主品鉴。”
门房皱了皱眉，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又是你？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公主说了，不见！请帖你也拿回去吧，公主不会收的。” 前两次小沙弥来送请帖，高阳都直接拒之门外，连请帖都没让进门，如今这小沙弥又来了，门房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小沙弥急得额头冒汗，赶紧说道：“公公，这次不一样！辩机大师说，这首诗是他呕心沥血所作，比之前的《山居秋暝》还要好，若是公主错过了，定会遗憾的！而且大师还说，若是公主愿意赴约，他还会将珍藏的佛经抄本赠予公主，那可是前朝高僧手写的，非常珍贵！”
门房犹豫了 —— 前朝高僧的佛经抄本，确实是难得的珍品，若是他直接拒绝，万一公主事后知道了，怪罪下来，他可担待不起。“你等着，我去通报一声，公主见不见，就看你的运气了。” 门房说完，转身走进府内。
府中，高阳正坐在廊下，看着云儿和夏荷做针线。云儿手里拿着一块天青色的绸缎，正在给裴安绣一件新的襦裙；夏荷则在绣一个荷包，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莲花，是给裴安准备的。高阳看着她们专注的模样，心里莫名泛起一丝烦躁 —— 自从上次聚会后，她满脑子都是裴安，一会儿想起他写的诗，一会儿想起他在战场上的英勇，连做什么都静不下心。
“公主，府门外有个慈恩寺的小沙弥，说是辩机大师送请帖来的，想请您去品鉴诗作，还说要送您前朝高僧的佛经抄本。” 门房的声音打断了高阳的思绪。
高阳心里一动 —— 辩机的诗才她是知道的，之前在祈福大会上，辩机的谈吐也让她颇为欣赏。而且前朝高僧的佛经抄本，确实是她一直想要的。她抬头看向云儿，语气带着几分犹豫：“云儿，你说我要不要去？辩机多次相邀，若是不去，被人知道了，怕是会说我怠慢高僧。”
“公主，不可！” 云儿赶紧放下针线，语气急切，“上次您去辩机的小院，就差点出事，裴将军特意叮嘱过，让您不要再跟辩机接触。而且辩机毕竟是出家人，您一个未出阁的公主，频繁与他见面，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不好。”
“上次是因为我没带侍女，才乱了心智。” 高阳皱着眉反驳，“这次我带上采莲和护卫，就在院子里见面，不单独跟他相处，能出什么事？再说，我只是去品鉴诗作，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好怕的？”
云儿还想再劝，却被高阳打断：“好了，我意已决！你别再劝了，我自有分寸。” 她对着门外喊道，“让采莲过来，就说一个时辰后出发，让辩机大师做好准备。”
门房应了一声，赶紧出去回话。小沙弥听到高阳愿意赴约，大喜过望，赶紧转身跑回慈恩寺报信。
慈恩寺的小院里，辩机正焦躁地来回踱步。自从上次高阳离开后，他就茶饭不思，满脑子都是高阳的身影 —— 她穿着红色盛装的模样，她被自己搂住时娇羞的表情，她耳尖泛红的模样，都让他魂牵梦绕。可高阳却再也没来过，连他派小沙弥送了两次请帖，都被拒之门外，这让他既恼怒又痛苦。
“大师，公主答应了！一个时辰后就来！” 小沙弥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满是兴奋。
辩机猛地停下脚步，眼里瞬间迸发出狂喜的光芒：“真的？公主真的愿意来？” 他赶紧吩咐小沙弥，“快！把院子里的腊梅换成新鲜的荷花，再备上最好的茶水和点心，一定要让公主满意！”
就在辩机忙得团团转时，一个身影慢悠悠地走进小院，正是房遗爱。他看着辩机慌乱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辩机大师，这么高兴，是因为高阳公主愿意来了？”
辩机心里一紧，赶紧躬身行礼：“见过房公子。不知公子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没什么要事，就是来提醒你一句。” 房遗爱走到石凳旁坐下，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陛下已经在为高阳挑选驸马了，程咬金的儿子程处默、杜如晦的儿子杜构、魏征的儿子魏叔玉，都是候选。你要是这次把握不住机会，等过几日裴安从朔州回来，以他对高阳的护持之心，还有他如今的名声和地位，你可就再也没机会了。”
辩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 他最忌惮的就是裴安，如今听到裴安要回来，心里更是焦急。“房公子有什么办法，还请指点。” 他知道房遗爱一直想报复裴安，也想破坏高阳的婚事，肯定有办法帮他。
房遗爱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扔到辩机面前：“这里面是‘牵机引’，无色无味，溶于茶水中，喝了之后会让人浑身无力，心神迷乱，只会听从身边人的话。你把它放进高阳的茶里，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就算陛下再反对，也只能认了。”
辩机看着纸包，眼里满是犹豫 —— 他想要得到高阳，却也知道这是欺君之罪，一旦败露，不仅自己会死，整个慈恩寺都会受到牵连。可一想到高阳的美貌，想到裴安回来后自己就没机会了，欲望最终战胜了理智。他弯腰捡起纸包，紧紧攥在手里，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多谢房公子，贫僧…… 贫僧知道了。”
房遗爱满意地笑了笑，站起身：“你好自为之，别让我失望。”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小院。
一个时辰后，高阳的马车准时到达慈恩寺。她身着一身红色盛装，裙摆上绣着鸾鸟纹，头戴赤金步摇，下车时，阳光落在她身上，映得她肌肤雪白，明艳动人。辩机早已在院门外等候，看到高阳，眼睛都看直了，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僧袍下的身体竟有了反应，他赶紧双手合十，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辩机大师，别来无恙？” 高阳笑着走上前，语气带着几分客气。
“托公主的福，贫僧一切安好。” 辩机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不敢抬头看高阳，“公主里面请，贫僧已经备好了茶水和点心。”
高阳跟着辩机走进小院，身后跟着采莲和十名府卫。府卫统领李忠走在最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当他看到辩机僵硬的背影和不自然的姿态时，心里泛起一丝疑虑 —— 这辩机大师看公主的眼神，太过炽热，不像是出家人看皇室公主的眼神，倒像是…… 像是男子看心仪女子的眼神。
“大师，请注意身份！” 李忠故意提高声音，语气带着几分严厉，“公主是金枝玉叶，大师是出家人，还请大师保持距离，不要失了礼数。”
辩机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闪过一丝难堪。高阳却不满地瞪了李忠一眼：“李忠！不得无礼！辩机大师是高僧，岂是你能随意呵斥的？退到门外候着！”
李忠还想再说，却被高阳严厉的眼神制止，只能不甘地退到院门外，心里却更加警惕 —— 公主太单纯，没看出辩机的异样，他必须多加小心，绝不能让公主出事。
高阳跟着辩机走进屋内，采莲紧随其后。屋内的案几上摆着新鲜的荷花，茶盏是精致的青瓷，点心也是上好的桂花糕和杏仁酥。辩机请高阳坐下，开始与她探讨佛法和诗词，从《金刚经》到诗词书法，辩机谈吐不凡，引经据典，听得高阳连连点头，对他的欣赏又多了几分。
聊了半个时辰，辩机忽然说道：“公主，贫僧略懂面相之术，看公主面相尊贵，定有大福运。不知公主可否让贫僧为您看一眼面相，预测一下未来的姻缘和运势？”
高阳心里一动 —— 她一直好奇自己未来的驸马会是谁，便点头答应：“好啊，那就有劳大师了。”
“看面相需要安静，还请这位侍女姑娘到门外候着，不要打扰。” 辩机看向采莲，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采莲皱了皱眉，看向高阳：“公主……”
“没事，你就在门外候着吧，李统领就在外面，不会有事的。” 高阳不以为意地说道，她觉得辩机是高僧，侍女和护卫就在不远的门外，不同于上次都在院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而且只是看面相，用不了多久。
采莲无奈，只能转身走出屋，守在门旁，耳朵却紧紧贴着门板，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
屋内，辩机走到高阳面前，低下头，目光却不是在看她的面相，而是在贪婪地欣赏她的容貌 —— 她的眉毛细长如画，眼睛像含着秋水，鼻梁小巧精致，嘴唇泛着水润的光泽，尤其是穿着红色盛装，更显得她肌肤雪白，身姿丰腴，让辩机的心跳越来越快。
“公主的面相，是大富大贵之相。” 辩机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嘴里说着面相，眼神却从未离开过高阳的脸，“公主眉如远山，眼含星子，定能嫁得良人，一生无忧。而且公主气韵不凡，将来定能母仪天下……”
这些话都是辩机临时编的，他根本不懂什么面相，只是想借机靠近高阳，欣赏她的美貌。高阳被他夸得脸颊泛红，心里有些羞涩，却也很是受用，渐渐放松了警惕。
忽然，辩机猛地抓住高阳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公主，贫僧…… 贫僧自从在祈福大会上见到你，就再也忘不了你。你就像天上的月亮，照亮了贫僧的世界，贫僧愿意为你放弃一切，哪怕是僧籍，哪怕是性命，只求能陪在你身边！”
高阳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想要抽回手，却被辩机紧紧攥着，动弹不得。她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心里又惊又乱 —— 辩机是出家人，怎么能对她说这种话？可看着辩机炽热的眼神，听着他深情的表白，她竟有些动摇，想起了之前在小院里被他搂住的感觉，浑身竟泛起一丝异样的暖意。
辩机见她没有立刻反抗，胆子更大了，猛地将她搂进怀里，低头就想亲吻她的嘴唇。高阳的心跳瞬间加速，想要推开他，却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
就在两人的嘴唇快要碰到一起时，高阳猛地想起裴安的叮嘱 ——“不要单独跟辩机相处，他不是好人”，又想起云儿的苦苦相劝，瞬间清醒过来。她用力推开辩机，站起身，语气带着几分愤怒：“大师！请你自重！你是出家人，我是大唐公主，你怎能做出这等失礼之事？若是再这样，我立刻就走！”
辩机被推开，心里有些失落，却也没有恼怒 —— 他知道高阳已经有些心动，只是还在犹豫。他整理了一下僧袍，语气带着几分温柔：“公主息怒，贫僧只是太过爱慕公主，一时失了分寸。还请公主坐下，喝杯茶平复一下心情，这是贫僧特意为你准备的茶，味道极好。”
高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 她不想把事情闹僵，也想再听听辩机的解释，更因为她内心已然有了一丝松动或者说期盼。
辩机转身走进偏房，从怀里取出那个纸包，将里面的粉末全部倒进一个茶盏里，又倒上滚烫的茶水，轻轻搅拌均匀。他端着茶盏走出偏房，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公主，快尝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而此刻，屋外的采莲正紧紧贴着门板，听着屋内的动静，心里满是担忧。忽然，她感觉到头顶有细微的声响，抬头一看，只见屋檐上有几个黑影，正往下撒着白色的粉尘。她刚想惊呼，就吸入了一口粉尘，瞬间觉得头晕目眩，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守在院门外的李忠听到屋内没有动静，心里正疑惑，忽然看到采莲倒在地上，赶紧冲进院内。可刚跑两步，就吸入了空气中的粉尘，浑身瞬间无力，眼前一黑，也倒了下去。
屋檐上的黑影见状，迅速跳下来，将采莲和李忠拖到墙角的暗处，动作迅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整个小院，瞬间只剩下屋内的高阳和辩机，还有那杯下了药的茶水。
辩机端着茶盏，走到高阳面前，眼神里带着几分急切：“公主，快喝吧，这茶凉了就可惜了。”
高阳看着眼前的茶盏，心里忽然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 采莲和李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可看着辩机温柔的眼神，又想起他刚才的表白，她还是伸出手，想要接过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