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张茂则震惊地抬起头,看过去,那女子泪眼朦胧却神情决绝。
赵祯也愣住了,他身为天子,亲自开口允诺,竟被如此干脆地拒绝?
一股被拂逆的不悦与诧异涌上心头。
“为何?难道朕给你的承诺,还不足以让你安心?”
朱曼娘挣脱开赵祯握着她的手,转身将两个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
“官家!民妇……民妇是做娘亲的人啊!我怎么能为了自身的富贵荣华,就抛下自己的亲生骨肉呢?”
她搂着怀里的孩子,眼中是温暖的慈爱与深切的担忧,“他们……他们已经没有了父亲,若是再离开母亲,纵然有金山银山,锦衣玉食,可没有娘亲在身边,他们的日子该怎么过?心里该有多苦?”
她的话语,句句含情。
怀里的蓉姐儿和昌哥儿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悲伤,哇哇大哭起来,紧紧搂着母亲的脖子不放手。
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赵祯。
他看着这个紧紧护着孩子的柔弱女子,看着她眼中那份为母则刚的坚定,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生母……
他贵为天子,却未能对生母尽孝,甚至未能在她生前相认,这是他一生都无法弥补的憾痛。
他怎能……怎能再让另一个母亲,因为自己而骨肉分离?
心中的那点不悦瞬间烟消云散,赵桢看她的眼里有了真切的柔软
他叹了口气,妥协道:“是朕考虑不周了。你……你不愿进宫便罢。但你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和兄长在外生活,终究不易。这样吧,你跟朕一起下山,朕在汴京为你寻一处妥帖的宅子安置,你看可好?”
朱曼娘闻言,脸上满是感激,她放下孩子,郑重地对着赵祯行了一个大礼,声音哽咽:“民妇……民妇多谢官家恩典!官家万岁!”
赵祯看着她这般,心中更是难受,连忙虚扶了一下:“快起来吧。去收拾行李,稍后便随朕下山。”
“是,官家。”
赵祯心情复杂地独自回房等待。
张茂则默默跟随。
很快,朱曼娘几人便收拾好了简单的行装。
走出杂役房时,恰遇昨日那知客僧。
僧人双手合十,对朱曼娘道:“朱娘子这便要走?阿弥陀佛。娘子心灵手巧,所制熏香宁神静气,颇受香客好评,不知娘子可否将配方留下,方便日后寺中调制,惠及他人?”
熏香?
赵祯和张茂则闻言,俱是一怔
原来那清雅助眠的熏香,竟是这位朱娘子亲手所制?
赵祯看向朱曼娘的眼神,顿时又添了几分惊喜与欣赏。
他越发觉得,这个女子不仅貌美,重情重义,竟还有如此巧思与技艺,真是个妙人。
而张茂则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熏香是她做的!
他趁着朱曼娘向僧人口述配方、赵祯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之际,悄无声息地退回客房,将桌上那个昨夜赵祯房间里的熏香炉,小心地用手帕包好,藏入袖中。
一行人下了山,山脚下早有侍卫等候。
赵祯吩咐下去,立刻在汴京城内寻一处清净妥帖的宅院。
他亲自将朱曼娘、朱阿福和两个孩子送到新安排的宅子前,又命人取来银钱和京郊一处肥沃田庄的地契,交给朱曼娘。
“这些银钱和地契,你们且收好,足够你们安稳度日了。”赵祯看着朱曼娘,语气温和中带着一丝关切,“你要好好照顾孩子,也要……照顾好自己。”
朱曼娘感激涕零,再次拜谢。
赵祯转身登上马车,心中却莫名萦绕着一丝不舍与担忧。
既怕他们孤儿寡母在外遇到危险,也隐隐不愿就此与她断了联系。
他沉吟片刻,对车外的侍卫统领低声吩咐:“留几个人,暗中护卫此宅安全,有任何异动,即刻入宫禀报。”
“是,大家。”
马车辚辚,驶向皇宫。
车厢内,赵祯望着窗外流逝的街景,神情有些怅然。
张茂则看着官家这般神态,知道他是上心了。
他想了想,从袖中取出那个用手帕包裹的香薰炉,低声道:“大家,这香薰既是那朱娘子所制……是否需要交由太医院查验一番?”
赵祯闻言一愣,明白张茂则的担忧。
昨日怕朱娘子是在香薰上动了手脚。
如果若那女子真有算计,在熏香上做手脚是最可能的。
但是……
他脑海中浮现出朱曼娘紧紧抱着孩子、泪眼婆娑拒绝入宫的模样,那般真切的母爱,那般柔弱的姿态……
他摇了摇头,语气肯定:“不必了。一个如此牵挂孩子的母亲,不会行此阴损之事。”
他伸手从张茂则手中接过了那个小小的香薰炉,揭开帕子,轻轻嗅了嗅。
那清雅恬淡的香气幽幽传来,并不浓烈,却将他的思绪拉回了昨夜。
那朦胧的月色,闪烁的萤火,冰凉的溪水,还有那具温香软玉、带给他极致欢愉的身躯……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指尖摩挲着微凉的香炉,久久没有放下。
宅院的大门在官家仪仗远去后缓缓关上。
两个孩子如同出了笼的小鸟,兴奋地在崭新的院子里跑来跑去,探索着每一个角落。
朱阿福看着这宽敞明亮的宅子,恍如梦中,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和疑惑,凑到朱曼娘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曼娘!刚才……刚才那可是官家啊!他让你进宫,这是天大的富贵,你、你怎么就拒绝了呢?”
朱曼娘站在庭中,目光扫过这精致的院落,语气平静:“我说过,我不会再抛弃我的孩子。”
何况她身份在这里,现在进宫份位低,也是当靶子的。
再欲擒故纵一番,等进宫胎也稳了,也能查出性别,效果更好。
稍等先把那个香薰毁掉,还有捉萤火虫的袋子。
官家应该已经查了草地,也看见了那个掩人耳目的茴香籽,才对她没有怀疑的。
可惜的是茴香籽虽然激发情动,可气味散逸,真实效果微乎其微。
不然她也不用想办法,再冒险下药。
朱阿福有些可惜:“可是——”
朱曼娘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哥,你放心......”
她已经感觉到肚子里有了孩子,官家虽然走了,但他留下了侍卫,到时候肚子一大,这不愁消息传不进宫。
到那时,为了他的骨肉,官家肯定接我进宫,两个孩子算什么,宫里不是养不起,定然能留下。
想到这里朱曼娘转而看向朱阿福,语气缓和下来:“哥,如今我们也算暂时安稳了,你手里也有了钱,可曾想过,日后想做些什么?”
朱阿福挠了挠头,笑了笑:“我……我除了在戏班里学的那点玩意儿,别的也不会什么。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能做什么。”
“不急,慢慢想。”朱曼娘望向皇城的方向,笑着说,“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